第三百四十章 尸谏(1/3)
清晨,范进被一阵敲门声吵醒,钱采茵蜷缩在范进怀里,发丝在范进的胸前轻轻蹭着。虽然她貌不及才,又是走文艺诗伎这一路线,不是以色娱人的,但是毕竟出身清楼,讨男人欢喜撩拨男子的手段并不缺乏。尤其是眼下家里不但有个郑婵,外面似乎还有个所不知道的女人总把范进拽住不回家,她就更要多用些手段笼络着男人,即便这种时候也不介意放出手段。
刚说了声进来,郑婵便已经推门而入,初夏时节,范进身上只盖了薄被,赤着上身。望着范进的上身和钱采茵香肩,郑婵的心里微微打了个突,脑海里不知想了些什么,脸微微一红。咳嗽一声道:“范老爷,外面来了个孩子,说是姓花。进了院子就跪在那哭,看那模样像哭丧的。是不是给几个钱,打发走啊?”
孩子?姓花?范进连忙道:“那多半是我友人之子,郑姑娘你先出去好生招待他,采茵伺候我穿衣服。”
郑婵道:“我和钱姑娘两人伺候你就好了,外面有小婉还有志高他们呢。”说着话挽起袖子,主动上前与钱采茵合作帮范进穿戴衣衫,借着这当口,她的手在范进腰上轻轻一捏,见范进看过来,只微微一笑,丢了个眼神过去并不说话。
这种良家妇人撩男子的样子,虽然不及钱采茵专业手段高明,倒是也别有番韵味。只是眼下正事在前,却没心思欣赏这家居风景,等到穿戴好了推门而出,就看到满面泪痕的花继荫跪在院里。
只看他身上那一身麻衣,就知道是花正芳出了意外。范进来到他面前,花继荫将头朝地上用力磕,边磕边道:
“范叔叔,我家天伦昨天晚上……在杨忠愍庙中悬梁……侯叔叔让我一定要来找范叔叔,求你帮我爹做主!”
杨继盛平反之后,于达智桥被封为城隍,立有城隍庙。这间庙属于民间自立祭奠性质,并没有官方人员管理,庙里香火有一些,但也就是那么回事,养不起庙祝。平日的维护,都是由坊里集资出钱,由坊正来负责,有人在庙里过夜也极随便没人在意。谁也想不到在杨继盛死去的几十年后,有人会选在他的庙里悬梁。
范进赶到时,死尸已经被送到家里,停放在一爿门板上。沙氏呆呆地站在那,人傻傻的,六神无主,不知道该做什么才好。她是个很善良的女人,但是并没有什么智慧,也没有应急处置手段,遇到事就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在来的路上,范进已经对情形有了初步了解。花正芳身体一直不好,这段时间朝廷里夺情守制之争,便没有他参与。直到昨天,一名刑部的同事上门来请他附署上疏,营救邹元标与伍惟忠,他才知道居然朝中居然出了这样的大事。
等到同僚走后,本来病入膏肓的老人,竟奇迹般起身下地,把妻子沙氏打了一顿,又狠骂了一通。大抵就是怪她为什么不把这么重要的事告诉自己,害自己不能在第一时间站出来主持公道,有辱言官身份。沙氏又在无意中说走了嘴,把花继荫监生身份来自张居正的关照说了出来,就更让花正芳怒不可遏。在教训了妻子和孩子一顿之后,老人怒而离家,妻子儿子都拉不住,连继荫都险些挨打。
花正芳是个严肃而刻板的老人,对于这个幼子,虽然疼爱,却从不放松管教。以往也发过脾气,就是没有这次发这么大,家里两个人被他吓住不敢去找,直到四更天人还没回来,才不放心,请侯守用去寻,找回的就是这么一具尸体。
地保已经来看过,兵马司的人也来过,确定是自尽。人不能总在上面吊着,解下来送到家里。花继荫已经知道自己父亲病至不治,但是病死和自尽,终归是有很大区别,心情可想而知。
他的眼睛通红,身体剧烈颤抖着,紧咬着嘴唇一语不发。从小受的严格教育,让他在举止间,透露出与年龄不相符合的成熟来。范进拍着他肩膀道:
“继荫我知道你很想哭,也知道你不敢哭。你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自己的母亲应付不了这种场面,所以想要替母亲把家撑起来,这个时候自己就不能哭。你一哭,你娘就更没主意了,是不是这个道理?傻小子,你还有叔叔伯伯,大家都会关照你,不会让你和娘亲的日子过不下去。在娘面前坚强点是对的,但是在叔叔面前,没必要苦撑。眼泪闷在心里,人会出毛病,花老在天之灵,自然希望你们母子平安健康,无病无痛,再说,如果你这个时候病倒,你娘不是更没办法了?你不在你娘面前哭是对的,但是在叔叔这里哭没关系,叔叔会为你保密,不会告诉其他人。”
于是,当范进到花家时,手帕都已经湿透,花继荫的眼睛也已经哭得又红又肿。家里进出的人还不多,一些街坊来看了两眼,但知道花正芳是横死,或是出于迷信或是出于其他的顾虑都不多待。只有侯守用忙里忙外,如同男主人一般应酬。
直到看见范进,他才抢步而出,将范进拉到一边道:“就只等你了。为师应酬这等事也不擅长,何况衙门里事情多的很,主要还是得靠你。嫂夫人,一会有事你只管吩咐退思,用钱用人都只问他要,不必客气。”
说话间他将范进拉到里间屋,小声道:“退思,你可知花老为何自尽?”
范进道:“弟子也在纳闷。花老纵然气他娘子瞒他消息,让他错过夺情之争,也犯不上寻死啊。难道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不想受病痛折磨,所以一死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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