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病语(1/1)

内屋里边是和外屋截然不同的情景。

幽暗昏沉的房间内，只几个宫女默默站在空旷的角落里，脸上神色不清。屋子中央的大床上是层层叠叠的丝质帐幔，从未关紧的窗子里漏进来的风轻轻吹着帐幔，偶有几个角落被吹起，可以看见被那个小小的躯体隆起的被子。

“六妹……”

太子走近床榻时喃喃着低唤了一声，忍不住掀开床头的帐幔，好让自己看到那个少女的脸。

“大哥……”床上，脸色苍白的少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却依旧神志不清地喃喃着回应。

他看到自己的亲妹成了这个模样，情绪一时难以自持，禁不住一把握住少女的手，眼中已经有泪光隐隐泛出。

经他那样一握，少女的身子竟是猛然一抖，倏然睁开眼来，没有焦距的眼里有恐惧的神色。

“怎么了？”他以为是自己吓到了她，大吃一惊，脱口问道。

阿珞脸上也是微微一惊，随即好像又想到些什么，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六妹应该是快不行了。”话语间的安慰听上去却像是想要掩饰什么。

“可她为什么这么害怕？”他有些焦急无措地看着睁大了双眼的少女，“她看到了什么吗？”

“……”阿珞也答不出来。

“哥哥！”

少女却反而叫了他一声，混沌的神智仿佛稍稍清醒了一些，“哥哥，你终于来了……我……我一个人待在这王宫里觉得好害怕啊。”

“不要怕，哥哥现在就在你身边。”他握紧了她的手，不住地安慰。

少女却依旧声音颤抖：“我……我梦见你在宫外被他们给害了，再也回不来了……”说着，忍不住哭了起来。

太子一面紧紧握着她的手，一面脸色却变得有些难看。

阿珞上前轻轻扶了一下他的手，继而又从他手中轻轻接过六公主的手，细声安抚：“好孩子，不要怕。现在我和你哥哥都在这里，再没有人可以来害你，也再没有人敢不把你放在眼里。”

“阿珞姐姐，是你？真的是你！”

少女好像这才注意到了太子身边的人是阿珞，情绪突然变得激动起来，黯淡绝望的眼神里仿佛突然迸出光来，灼热得让人忍不住想要退缩。

“是我。”阿珞腾出右手来，细细抚摩着少女的发，眼神温柔得不能更温柔了。

“哈哈，哈哈——”

突兀的笑声却蓦然在房间里响起，少女边笑边带着轻喘说道，“他们果然……果然没能把你害死。哈哈——”

可笑着笑着，她的声音里面便带上了哭腔。

太子和阿珞都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少女极力压着自己的哭腔，突然恳求似地拉紧了阿珞的手，口中冒出莫名其妙的话来：“阿珞姐姐，你既然回来了，就一定要救我哥哥啊！你救救他！”

太子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怪异，但一见到自己妹妹因为自己而神智又开始不清，心疼地几乎说不出话来，只能上前紧紧握住她的手，以免让泪水落下来：“紫琼，我在这里呢，哥哥在。”

“对啊，他在呢。我们都在。”阿珞也跟着一起安慰她。

“不——”

少女反而受了刺激一般，发出悲戚的声音，看上去又变成了神智不清的样子，口中不停地絮叨：“阿珞姐姐，你一定要救我哥哥……你帮帮他吧，帮帮他。”

“嗯，我会的。”阿珞只好拍了拍她的手背答应道。

“你会帮他？你会……”

“我会的。”

“那就好……”少女像是拉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脸上浮现出淡淡的安心微笑，不再吵闹。

阿洛回身转向太子，目光悲戚，轻轻在他耳边吐出一句：“她恐怕，没法再清醒了。”

一直忍着泪的太子终于禁不住落下泪来。

“我还在你身边……”她伸出手，将太子抱住，任由他的泪水润湿她的衣襟，“我还在……”

她一手抱着太子的头，让太子靠在她的怀里，另一只手握着那少女的手，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悲戚。

紫琼，太子已经输了……救不了了。谁都救不了他了。

“——你是不是觉得没有办法救我了？”

怀里的他红着眼，突然莫名说了那样一句，声音里的情绪叫人难以分辨。

手正环着他的她仿佛被人当头一棒，竟狠狠愣了一下，目光震惊，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他为什么这样问？

“你也没有办法救我了，对吗？现在连父王都已经对我不抱希望了……”只有他还继续喃喃着，声音中有极力压制的悲痛和绝望。

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敛了敛眼中的惊色，温柔地安慰道：“不会的，不管再发生什么，我都不会放开你的手。”

他流着泪，却勾唇轻轻地笑了。

是啊，还有阿珞在，所以，就算已经输了，也没有关系。只要她重新回到他的身边，即便已经输了，他也可以把已经输掉的再全部赢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