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鲈鱼堪脍(一)(2/2)
无穷的,逐利是商人的本能。豺狼并不管钱是谁的,只管拼命捞取。本地的地皮吃薄了后,他们发现原本战乱的中土竟然变成了肥肉。鸿家弹压诸侯,扶保天子后,休养生息,恢复耕织,发展国本,遂使物价低廉,钱币贵重。
巨大的落差促使东南豪强不惜老虎拔牙,火中取栗,从鸿家的嘴里捞取好处。他们开始在上游各州大收好钱,潜将往丰河下游,每钱货得私铸恶者五文,假托官钱,将入京私用,大肆购置货物米粮甚至土地。于是京城也因此遭殃,用钱日加碎恶,米价渐渐高扬。
朝廷自然不能容忍东南的腐烂蔓延过来。可是鸿家的势力毕竟已离开甘泉深入中土多年,南疆远离京城,难免尾大不掉。
此时,那些扎根于东南,成长于京师,目光长远的二三流世家,就有了为朝廷解忧,表现忠心的机会。他们成了朝廷管控东南的先锋大将。
比如荀家,就没有像旁的州牧一样急功近利。而是稳扎稳打,在自己的崖州地面严控土地和货币,不滥发恶钱,不倒土地,不与民争利,平抑物价,打压豪强,把本州治理成可以长久经营的一方净土。
至荀朗一代,荀家治州的思路更加独特。荀朗深知,水至清则无鱼。何况单靠管制无法改变资本逐利的本性,管严了也会把市面管死,财政缩减。崖州地面只有这么大,养不了那么些饿狼,那么,倒不如把他们训成凶犬,放到外头去捕猎。
安王凤鸣至崖州后,听从荀朗的建议,立刻解除了禁海令,鼓励商户豪强出海,把搂钱的手伸向外邦。即使是水贼海盗,只要他们不扰景朝,单掠夺外邦,并能给朝廷赋税,安王也给他们体面的身份和荣誉去诓骗海外。
王府对商人的赏罚也很明白——贩忘忧,倒腾手工,杂物,甚至经营声色,皆可得减税之赏,唯有使土地、食盐、矿产与米粮外流者,斩。
东夷文化博大精深,所产器物丝绸本就闻名四海,加之近岁新增的忘忧灵药更使各国垂涎,这样一来确实促成崖州海市兴旺,商贸发达。
东南诸国多以金银货币为本,大量真金白银流入州府。崖州境内买不得使用恶钱,一有现世立即重罚,崖州人与外邦做买时却只花缺斤短两的恶钱。因为使王府规定的钱币,也是免税的捷径。天长日久,官钱不出境,恶钱不入州的,州内物价平抑,州外漫天要价,崖州的普通百姓终于州府的买里得到了好处,真正丰衣足食起来。
日子长了,崖州人做生意的狠毒精明扬名海外。那些恨透安王府,却又不能抵住东夷货品**的海外商贩,将崖州人专对他们使的缺斤少两的钱称为“鬼钱”。收进这些“鬼钱”,买进这些崖州货,虽然让他们付出了巨大代价,却毕竟能在各自的国土上赚得更大利润。
如此,不出几年,“鬼钱”终于在崖州绝迹。
远流海外的“鬼钱”竟然能传入长安?
掌管天下财权的荀朗难道还需要通过花销恶钱,屯粮占地,来与朝廷争私利?
荀朗当然知道这是鸿煦在给他扣黑锅。
这种三流诈术可是吓不到“鬼见愁”的,他不慌不忙,笑笑点破:
“殿下也纡尊降贵染了尘俗,倒把铜臭账理得很清。既然理清了,就大概能知道,在恶钱这件事上可谓‘百鬼夜行各有门路。‘鬼钱远不止崖州一种。”
随便取一个恶钱来,你就想栽在我的头上么?
“说的也是。”鸿煦品一口茶,悠悠认可,“治常态有常法。荀相日理万机,但不知常法为何?”
“无非疏堵结合。明法度,开商路,正根本。”
“恐怕此番,常法不管用了。”
鸿煦呵呵一笑,放下了茶盏。
荀朗发现他脸上现出了反常的得意,与他相比,一旁死捏着另一枚钱币的凤翎却已涨红了脸。
鸿煦以指点案,轻轻移过那枚好钱:“荀相,这一枚才是官钱。”他扭脸望向凤翎,“而陛下手里的那一枚。虽成色品相却都远胜一筹,却是地地道道的私铸钱。”
荀朗一惊,他拖过凤翎的手,掰开那只捏紧的手掌。
果然,那是一枚好钱,虽然因为磨损变得十分难看,但却是地地道道的官铸。
而案上的这个钱……他终于看出来了。
鸿煦有得意的资本。
人家并没有栽赃。
这些钱,他认得。
他以为这些钱早就混在无数好钱中,连同他的罪证一起被消磨无踪了,原来……
难道凤翎也是知道了这些钱的来源,才会故意错拿……
“荀相不必惊讶,我忧虑的是,如果这私铸钱连您都能瞒过,那就难怪百姓会颠倒黑白了。”
“这钱,与殿下开场所出的那道题目有关系么?”
“半点没有。”
鸿煦微笑,荀朗亦笑。
“很好很好。君子亦有诈术。但不知此钱从何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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