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第 232章 桃花劫(二)(2/2)
姑姑的苦心。徐婉贞是凤鸾最忠实的奴婢,也几乎是凤鸾留存世上的最后挚友,所以有时候,凤翎难免要把对母亲的思念和愧疚移情到她身上。灯火不明,凤翎看不清尚宫的面目,心中不安,只能温言道:“姑姑,你……怎么了?你有什么话,都可以讲的,我……”
天子咬着唇,涨红了脸,那模样没有半点天威,完全是个犯了错的女娃。
老宫人又犹豫了一阵,方叹了一声道:“陛下怎么能这样乱玩?良家女子身上如何能有这种东西?都已经做了娘,还这样颠三倒四,可怎么好……”
她的声音里,分明已经带了哭腔。
凤翎下意识看了看自己胸前,强笑道:“姑姑勿怪。我这不是玩,是盟约。就是因为做了娘,才更要立盟约。”
徐婉贞眉头紧皱,她没有听懂小主人的话。
凤翎垂下头,讪讪笑道。
“就是表示我不管有了谁的娃,不管坏成什么样,永远都不会……忘记最初的誓约。”
徐尚宫虽然在内廷侍奉了一辈子,不曾婚配,可到底也偌大年纪,又经历了风云乱世,见识了百样人事。
她忖了忖,突然明白了事情始末,脸上现出惊怖。
“烧情疤?!”
“什么?”
凤翎抬起头,不解地望着她。
徐婉贞心中异常酸涩,这小皇女虽然行政有勇有谋,颇像个男人,可在男女之事上却仍是涉世未深。哪里能知道那些恶行恶状的风月怪癖。
富家小妾常被独占欲强的主人要求在身上隐秘之处烙上香疤或者烧烫的铜钱印迹,用以证明一身一体的归属权。青楼女子为讨恩客欢喜,也会被要求烙上这类印迹。这就是东夷风月场里盛行的私刑“情疤”。
她身上的这个印记,虽然不是疤痕,却和疤痕一样,难以磨灭,且还是在那种隐秘的地方,施刑的人实在是其心可诛。
“小祖宗啊。让人欺负成这样还……”徐尚宫咬牙问道,“究竟何人如此大胆?”
凤翎面红如桃,低头不语。
徐尚宫沉吟片刻,惊讶道:“难道是……朗哥儿?!”
凤翎的身子明显一抖,徐婉贞倒吸一口冷气。
“这娃娃竟变得如此歹毒?!”
凤翎慌忙辩解:“不是,不是的,是我自己……自己要……”
她说不下去,也笑不出来,便有些语塞。
凤翎虽不知道什么是“情疤”,却很知道“黥刑”,知道牛马身上的标识。
牧民将一个部落或一族的马群在一起合放,为防止混淆、丢失、被盗,也为交易时识别卖家,畜主便在自家马的股或臂上烙印不同符号。
她的父亲本是一介马夫,她也就像一匹顽劣的野马。若不是那一年,有远见的世家需要再创造一个傀儡,他的父亲就不会被带到镜湖小庐与母亲团聚,她也就不会出生,更遑论像今日这般登基坐殿。
善治马者,往往要“烧之,剔之,刻之,雒之,连之以羁,编之以皂栈”。凤翎这匹烈马跑到人家马厩里下了崽,主人没有怪罪,更没有抓回来剪毛削蹄,戴辔扎缰。反而百般照顾,如今只是在她身上添一个家徽族印。她本就是人家的傀儡,一身一体都在人家手里攥着,打上人家的印记,又有什么可抱怨的?
她虽不抱怨,徐婉贞却难以抑制自己的悲伤。
“先帝当初把你们托付给他也不知是对是错。鸣公主不在了,你又……她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不知……”
泪水瞬间溢满老宫人的眼眸,凤翎知道“她”指的是自己的母亲凤鸾。
这个字刺进了凤翎的心里。她的眼窝酸涩胀痛。可她不想哭,也不好哭。
哭,也没有用。
所以,她索性就笑了。
“姑姑,你怎么了?这花样不是挺好看的吗?”
见她笑了,徐婉贞反而哭得更加伤心,大概是怨她太傻。
“傻孩子……就是寻常夫妻也不能这样欺负人,你又不是他的奴仆,他凭什么……何况你还是……”老宫人抹着眼泪,自责不已,“都怪老奴没用。四个娃娃,死了三个。如今你又……我还有什么脸去见她……”
凤翎暗暗叹了一声。
婉贞姑姑真是妇人之见。
即使母亲在世,又能怎样?她自己不也为了苟活,嫁了三个男人。母亲若在,一定也会教她学习忍辱负重的活法。
凤翎的手抖得厉害,声音已经哽咽,脸上却还是痴痴地笑。她搂着尚宫的脖子,指望从她身上寻到些母亲的气息,给自己继续下去的勇气。
“姑姑,别哭。你哭得我好难过。我不觉得什么,我觉得……挺好看的……”她望着那团跳动的灯火,炙热明艳,活像梦魂中时常闪现的那袭火色战袍,不由心中一惊“姑姑,我还要求你件事。”
“陛下要老奴做什么?”尚宫抚着她乱蓬蓬的脑袋,哀声道。
“求你千万不要……让他知道。”
“谁?”
“骅儿的生父。我……怕他……不想惹麻烦。”
她的笑脸上终于透出绝望。
婉贞一愣,忖了忖,点点头,泪如雨下。
“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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