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 巡河防风雪会故交 论政治歧道天津桥(1)(2/2)
来,盯了半日才看出是李绂,正笑吟吟对自己长揖,忙也还揖,脸上绽出笑来,“原来是巨来公!方才镇邦说你来,打算看完这段河工就去拜望的,你怎么就来了!”又嗔着罗镇邦,“李制台是客,上堤也不告诉我一声!”罗镇邦只得干笑着解释。李绂和田文镜并肩走了一段,谈了自己离开武昌的情形,田文镜也十分亲切,一路走,问道:“听说你不带家眷到任,为什么?”李绂漫不经心地说道:“太麻烦了,一年三四次回北京,见面尽容易的,何必带到任上?上回在襄阳遇到一个去宜昌上任的县官,除了他太太,姨太太,七大妗子八大姨,三姑六婆,师爷书办加起来足有六七十个,我当时就撤了他的差。宜昌就那么小块地方,你带了这么多的牛鬼蛇神,刮地皮天高三尺!我看熙朝不少贪官,原本也不是坏人,他不伸手,当不得婆娘爱小,背后接人家的东西,一来二去也就上了船。”田文镜“扑哧”一笑,说道:“你回直隶当总督,家就在北京,难道把她们遣返原籍?”李绂道:“北京不一样,外头是个西瓜,到北京就成了芝麻,上头六部九卿,科道御史下死眼盯着,朝廷御辇之下,家里就有几个不肖子弟,刁恶长随,也不得不收敛些。我其实不愿回北京,应不为怕这些事,在外头封疆,一切我说了算。到北京,想作贪官难,想作实事更难!”
“唔,这个想头有意思。”田文镜很想说“那些‘牛鬼蛇神’都是火耗银子养着。火耗归公,官员凭俸禄和养廉银吃饭,谁还带那么多吃客”,话到唇边却改了口,“可惜的是天下官不尽这样想,也是枉然呐!”李绂笑道:“不要鼓吹你的‘养廉银’了。今儿不谈这个——你看这雪,下得真好,要在苏杭,有梅花点缀着该有多好!”田文镜望着堤下,洛河两岸已落了不到三寸厚,已是一片皑皑茫茫,河对岸沙滩一片连亘的白杨,在丢絮扯棉的落雪中灰蒙蒙的,景物都不甚清晰。只河面冰上留不住雪,烟雾一样被风扫得荡来荡去。许久,田文镜道:“河南有谚,‘麦盖三床被,头枕馍馍睡’,我宁愿这雪是棉花呢——这种天儿——”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招手叫过罗镇邦,吩咐道:“我带来的人,请钱师爷留下,其余的回去。河南府,这里的镇台衙门的人也回去。不过不能歇息,知会各县,看有没有雪压倒房子的,断炊的,从县库里周济一下。有些讨饭的这种日子难过,叫里甲长关照在庙里安置。两条:一、不许冻饿死人;二、谁敢从这里头克扣,吃一口,我田文镜叫他吐三升!”
“扎!”
罗镇邦答应一声,忙到后边吩咐,那起子官员戈什哈马弁轿夫巴不得这一声,跌跌撞撞下堤呼仆觅轿,顷刻便如鸟兽散。罗镇邦带着一个矮个子黑瘦中年人赶到他们面前,田文镜笑指着那个中年人道:“钱度——我衙里的钱师爷——见见李大人。”李绂见钱度虽然短小,更透着精悍之气,两只眼睛骨碌碌乱转,一望可知也是个不安分人,心里厌憎,却挽住了钱度道:“老头子别这样,请教你时多着呢!”钱度笑嘻嘻道:“巨来大人清名满天下。我学生是久仰了的呢!今儿天津桥畔风雪相会,学生缘分不浅。”说完,轻轻向堤下招了招手,早有一个戈什哈三纵两跳上堤来,怀中却抱着一大堆蓑衣,抖开来正好四件。钱度又道:“这个天儿,里头皮袍也冻煞!我叫他们到附近百姓家借了几件蓑衣,不为避雪,只图个挡风,雪中蓑笠而行,也助些雅兴么!”本来有些沉闷的气氛经他这么一搅和,顿时松快起来。
“天津桥我久闻其名,就在这里不成?”李绂和众人抖落了身上的雪,披上厚厚实实的蓑衣,果然觉得挡风,因笑着问罗镇邦:“桥离这里有多远?”罗镇邦一笑,用手遥指洛河对岸,说道:“那片小杨树林子北边,沙滩上就是。其实极不出眼的一座拱亭小桥,名气却大。文人墨客春秋两季时常到这里会文,平时也不大有人来。”李绂这才知道洛阳这座名满天下的“天津桥”并不横跨洛河,而是废置在洛河滩上的一处名胜。李绂见田文镜仍在出神,便笑道:“还在想你的‘棉花’?你这么当官,一多半得累死。咱们到天津桥看看去!”田文镜一笑,说道:“来洛阳五次了,不是河工就是垦田,哪处名胜也没看过,雅兴都没了。按说这样的天儿,这么开阔的河景,很该有点诗思的,如今我是出不了这个风头了。”
于是四个人颤巍巍下河堤拥雪而行。穿过一道沙滩,临河而立,更觉雪花迷离,天地混茫。李绂看着碧青如石的河面说道:“这里的水恐怕很深的吧,我小时候踩破冰落过水,至今心有余悸。走这样的河面,真是小心惴惴,如临深渊。”罗镇邦笑道:“不妨事的,你们看,这上头隐隐约约还有大车印。原来说李制台要去看伊阙,我叫人试过多少遍了。你两个封疆大吏,要在我河南府出了事,恐怕万岁要殉了我罗镇邦呢!不过水深倒也是真的,夏天航船吃水吃到六尺也畅通无阻。去年李又(李卫字)去陕西打这里过,在洛阳城南安澜楼吃酒,天水一色,沙鸥成阵,也不亚江南风光。当地几个名流还写了不少诗呢!”
“又吟诗了?”李绂问道。
“他懂个屁诗。”田文镜道,“他就会卧底线听墙根儿捉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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