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白鸢鸢篇(1/2)
我在隐尼庵,一晃已经度过了十五年,从二十一岁,眨眼间。蝗十六岁?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并不觉得是虚度,阜城的变化,在这十五年里,一点一点的惊住了我,高楼林立,山重水高,好在乌衣巷附近的这一片净土,依旧古旧而平静。
这便是水城的乡下,总是与世无争,似乎逃离了尘世的喧嚣和纷扰,我在隐尼庵住了十五年,吃的是绿菜米粥,喝的是清泉河水。一日除了念经和看书,就是做点工活儿,睡觉洗衣,手年复一年的有些粗糙,但许是佛门清静。吃穿简约,我的皮肤还是一如从前那么白皙,师姐们都说,我看着全然不像快四十岁的女人。瞧着还有几分二十多的味道。
可仔细去看。眼角的皱纹也溢出来了不少。不笑还好,偶尔一笑,还是看得清楚。
白唯贤最初,隔几日便来,渐渐的,大约是从七年前吧,他就很少到了,到了过年过节,买点镇上的东西,给我送过来,我也不需要那些,吃喝的就分给师姐们,我留下点能看的书,每日伴着青灯古佛,过着简单无求的日子。
后山有一处岩洞,是师太作古的那一年,师姐们一起凿的,用了整整半年才建成,里面空间不大,但是足够容纳下师太的衣冠,其实佛门也有规定,生死都从简,但是给师太建造棺冢还是我提议的,我还特意下山,去了一趟程公馆,找林妈拿了五千块钱,买的石材和林木苗儿,我说师太对我有大恩,容纳大恩,开解大恩,甚至若不是隐尼庵,我觉得自己早在程公馆等待了十五年而抑郁至死了,她甚至救了我的命,我自然不能寒酸的将她随意火化,葬在后山的乱岗。
于是师姐们一起建了那个棺冢,打扫和上供,都交给了我,师太是在我到这里第六年去世的,算算日子,距今也九年了。
她亡故才不到六十二岁。
她生病期间,不让所有人进她的禅房,只有我可以,我给她打水洗漱,给她端药侍奉,她跟我说了许多,她当年被男人伤透了心,女儿因为误会也不认她,她万念俱灰,才到了隐尼庵,潜心学习佛法,慢慢的,也就放下了一切。
她告诉我,其实她并非什么神,倒是会求签,也会看些面相,都是后来到了隐尼庵才学会的,而且她更清楚,世间一切的红尘缘分都有定数,我才二十一岁,她怎么忍心为我剃度看我从此在尼姑庵了却了一生。
她死的那天,对我说,签上告诉我,我还会有离开这里的一日,我说我不在乎,我愿意在此孤老。
她问我,如果那个牢狱中的男人,还有和你在红尘里重逢的一日呢。
我当时便惊住了,我抓着她的手,唤着师太,是不是那一只跟出来的签上,还有转圜。
她泪眼婆娑的看着禅房的顶子,“你太苦了,佛祖不忍心啊。”
她说罢,便睡了过去,我也以为只是睡了过去而已,不想,就再没醒过来了。
她留给了我一个谜面,我百思不得其解,白唯贤和警察都告诉我,他是无期徒刑,他所犯下的罪,难有减刑余地,可师太这样对我讲,来不及再说什么,就去了。
一晃,又是九年,我守着这个梦,这个不知道还能不能醒来的梦,又在隐尼庵,数了九载的花开花落,春去秋回。
这一天早晨,我醒来之后便脱下了尼姑的道袍,换上我出隐尼庵才会穿的衣服,一年四季就是那一件,冬日才披个外套而已,我发觉这么多年,心似乎渐渐平静如水了,我再不喜欢那些繁花似锦的颜色,不喜欢看那些姹紫嫣红的花,厌倦了都市流光溢彩的灯光,也烦恶了车水马龙人山人海的荒唐。
我守着尼姑庵一间简陋得有些寒酸的禅房,一年一年的过着,每晚依旧想念晟风,每个早晨醒来,脸上都挂着泪水,到了生日,会在清泉便煮一个鸡蛋,师姐们不杀生,鸡蛋也是苍生万物之一,所以我只能偷偷躲到后山去煮,其实若不是白唯贤给我送来,我也不会下山去买,他送来了,告诉我,不吃肉了,好歹吃个鸡蛋。
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皮肤都有点发绿了,天天素菜,可能铁打的也会受不了吧。
我挎着一个篮子,出了大门,一路沿着台阶走下去,身上不过几十元,我也不知道要去买什么,只是心里愈发不能平静,念经诵佛都压制不住那股子躁动,十五年了,我这还是头一回。
我一直走到了集市上,叫卖声熙熙攘攘,人潮擦着各自的身体往前拥挤着,我眨眼间,分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高大而魁梧,却偏偏靠不过去,他在往前走着,手上拿着一束清丽的百合花,穿着黑色的衬衣和裤子,头发已然有些斑白,身姿却挺拔得让我挪不开眼,我下意识的唤了一声晟风,那男子的身影微微颤动了一下,但似乎只是因为被人群拥挤的,他的步子依然稳稳的前行着,我那一瞬间心口疼得凝滞住了,再回神,身影就不见了。
我从未那么惊慌过,师太对我说,我本是一半红尘之外,一半红尘之里,可我这十五年,在隐尼庵,早已学会了看透一切,我终于找到了那种让我很想哭很想奔跑的感觉,我扔掉了篮子,穿越了层层的人海,每个穿着黑色衣服的男人,我都会扒开看看,他们或者发怒,或者微笑,我再一一说声对不起,在最后,我站在这条长街的尽头,望着那些陌生的脸,觉得湿热的血液似乎在一点点的流逝掉,我捂着脸,哭得泣不成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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