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下 茫茫雪地叩问三生 幽暗酒馆推心何处(1/6)
活着与快乐地活着是两件事,很多人的一生比不过猫狗的欢快;存在与美丽地存在,亦是两种境况,很多人的一生比不过蝴蝶的轻盈。右手用锄头挖个坑,左手在里面洒三五粒种子——包晓星正在祖坟边种烧汤花。为了不影响他人种地,她把种子全洒在了坟头后面。春来绿油油一片、夏来紫红绚烂的光景她似已饱览,所以才嘴角弯弯、一个人笑。
种完花,她用铁锨重新平整地面和坟土。正忙活着,晓星听见了小龙和小麦叫喊打闹的声音,她扶着铁锨朝俩人望去。原来小麦撒娇要吃酸枣,小龙在山坡边上用树枝敲打风干的枣子,小麦在地上挑拣有肉的大个头。少男少女的笑声和吵闹被风吹散了,四方的丘陵沟壑、荒草众生皆在偷听他俩的小情话。
“下雪啦!”小麦在坡地里尖嗓子大喊。
“爸爸,下雪啦!”哈哈扔下自行车在上一台地里又跳又叫,维筹跟在后面抽根烟看着儿子。
小麦伸开双臂望着天张大嘴——吃雪,小龙一下子在后抱住了小麦,转了两圈,然后两人喘着大气呜呜哈哈地呼喊。
“下雪了!”包晓星自言自语。
“今天晚上雪大了咱俩打雪仗?”小麦提议。
“滚个大雪球砸死你!”小龙孩童一般憨憨地比划。
“你敢!”小麦说完朝小龙的肩膀重重打了一拳。
小龙两手抓住小麦的拳头,然后后退一步,使出全劲将小麦拉动。女孩于是围着男孩跑起圈圈来。刹那间,铜铃般的笑喊声为苦闷的秋冬山谷点燃了星火。
“爸爸我要骑车!我要骑车!”
哈哈想让自己的自行车在土地里飞奔起来,维筹于是在后面使劲地掀着车子,车轮陷入黄土停着不动时,维筹便用大脚掌踢儿子的屁股,哈哈捂着屁股咯咯傻笑。
如果可以,包晓星希望自己的全部后代能像他们一样,过一种自由自在、不被劫持、没有焦虑的生活。
如果可以,包晓星希望自己百年以后也能埋在包家的祖坟里,在某个风花雪月的午后或黄昏,有人拿着锄头和铁锨,千里迢迢只为她扫墓修坟,并心怀喜悦地在她的坟后种一片紫色的烧汤花。
新新一代决意留在乡村的年轻农人们,他们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他们认为每一天的夕阳均是无与伦比的,他们生来富有定见、不随波逐流,他们的意愿是自由、快乐、不受束缚、不被影响地度过一生,他们认为朝九晚五的生活是对生命的打压和贬低、克扣和浪费。
新新一代的农人们无所事事的时候被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所包围,当忙起来的时候又生出一种可见硕果的成就感,他们被自我驱动,他们全权地决定自己的意志和行动。在城市化的今天,他们被城里人看作是无所作为的、没有追求的、穷极里人是局促狭隘的、千篇一律的、执迷无用功的、不会欣赏也不懂享受大自然的。新新一代的农人认为城里人的一生更像是机器上没有情感的轴承,不停地转,不停地转,直到死去的那天,然后下一代重复着上一代,继续旋转,不停地转。某种程度上,他们也在旋转,他们的旋转是由老天发起和主持的,唯一的区别是旋转只是他们生命中的一小部分,而且是可供给快乐的一部分。
是什么给了小麦这样新一代农人们如此的自信和定见?
无非是劳作本身的自由和快乐、劳作环境的舒畅和风趣、劳作时间的优雅和从容、吃住行上的随心所欲和健康自然,以及劳作之外如放暑假一样的漫长休养期。新新一代的农人拥有和外界、城市关联的窗口,他们丝毫不故步自封而是隔岸观察城里的各种动向。所以,他们知道储蓄,学着让每年的种植达到最大收益,努力研究周边的教育和医疗,让自己保持进步的状态。他们是乐观的、主动的一代农人,他们是最值得敬佩的一代农人。
包晓星望着下一台地里的小麦和小龙,仿佛看到了这般年纪的自己和钟理。那时候他们被一股巨大的洪流所牵引,不约而同地决定去城里打拼,如今二十多年过去了,前后对比,满面羞惭。包晓星真希望自己当时能有定力留在乡村,而非远赴南国成为他人。更羞惭的是,她在所谓的奋斗中失去了自己,失去了快乐的本能和意愿,失去了自己曾经构架的人生意义,而那美其名曰的奋斗说白了就是买到房子,如今得到房子的她失去的太多太多。
当社会阶层晋升的阶梯在三四代以内根本没有爬上去的可能性时,那么,包晓星宁愿自己像小姑、堂哥、表弟那样活着,她希望自己的孩子雪梅和学成像小麦和哈哈一样每天带着笑脸和自信,而非城市通用的表情——焦虑与忧郁。包晓星后悔了。
幸好,她只是后悔,而非遗憾。
许是天黑了,雪花显得又白又大、又纯又美。众人皆不急着走,在地里上各自玩了起来,如平日一般。这玩闹,为何对晓星来说珍贵而罕见?被感染的她嘴角一直在笑,笑得僵硬了,却不知为何而笑。没有具体理由地感到幸福快乐,这是造物主留给乡村的最大武器或砝码。雪花很大,方圆寂静,地上仍然留不住雪神的痕迹。包晓星向天祈求这场雪下得越大越好、越大越好,她渴望大雪能留住她,期盼这场大雪成为她人生的分水岭。她已然遏制不住地在脑海中勾画自己在白雪皑皑的包家垣如何如何了。
银装素裹的高原之美城市从不曾有。冬雪落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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