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1/2)
十几年的生病生涯,让他过着从家到医院两点一线的生活,或者说,他根本谈不上拥有生活。
除了家人,他没有朋友。认识的人仅限于自家亲戚还有医院的医生护士。
奶奶留下的老房让他们不至于流离失所,父亲拼了命的做着三份兼职,四十几岁的人活像六十多的小老头。母亲全职照顾生病的他和正在上学的弟弟,每天都疲惫不堪。
家里桌上常年不见荤腥,偶尔吃一次肉都得过年过节,平常多数一碗薄粥,一碟咸菜,一块硬得咬不到的饼子。
他身体不好,全家人都让着他,有丁点好吃的,都往他碗里夹,连弟弟都不跟他争抢。
多少次,做完手术,为了省点住院费,他在伤口还钻心的疼的时候,就停了止疼药,执意要求回家;
多少次,他在半夜难受得睡不着的时候,听到并不隔音的老房子旁边父母的卧室里传出来他们惆怅的对话,发愁下一笔医药费的出处,发愁一家人的生计;
多少次,他看着父亲累到到家倒头就睡,睡不了两个小时就得起来去上班,点灯熬油似的,像个陀螺连轴转,心疼的话无法当着沉默的父亲说出口;
多少次,他想放弃,只要他死了,他们只养着一个听话的弟弟,支付学费总比无底洞的医药费要少得多;
可是他舍不得。
并不是他对痛苦的活着有多少热爱,而是他们为他付出了这么多,父亲累得像狗一样,平时舍不得吃舍不得穿,但是到该给他花钱买药的时候,掏钱特别痛快。
母亲照顾着家里大大小小,还尽量抽出空闲去给别人家做保洁,就这一天几十块的零工收入,一双手在洗洁精水里泡得褪皮,回家带着一块成色不太新鲜的熟食,笑着让他吃下去。
就连比他小的弟弟,都有着远比同龄人成熟的灵魂。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一点都不假。在最爱与人攀比的年纪,常年穿着一身并不算合身的校服,袖口磨花了,补补接着穿,学校的课外活动,只要需要花钱的,他都主动不去参加,最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我得给我哥哥省着点,他得治病,等他治好了,我们就能一起去看大熊猫了。
上动物园,看大熊猫,是弟弟的心愿。但一张百十块钱的票,用他的话说,够给哥哥买盒药了,太贵,等以后再去吧。在他家门口的走廊上,有个小小的角落,堆满纸壳和塑料瓶,那是弟弟顺手捡回来的破烂,存得差不多满了,就去卖一趟,三毛五毛得存着,存够十块钱,就交给妈妈贴补家用。
可惜,没有人知道,意外与明天哪一个先来,他没能等到去看大熊猫的那天。
像往常一样,弟弟从学校放学,回到家,匆匆趴了两口饭,便提上母亲准备好的饭盒,骑着他的破自行车,向医院方向而去。
这条路他走了有好几年了,自从他会骑车之后,只要每一次王檀住院,他都抢着去送饭,因为这样可以让母亲在操劳之余,得以喘息片刻,也能让哥哥看家里其他人的眼神,没那么多内疚。
小小少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用他小小的肩膀,开始分担家庭的重担了。
一家人,清贫忙碌,却也平淡幸福。
直到那场车祸,一切都变了。
那是他准备再做一次肿瘤切除手术术前准备的第二天,安排到明天晚上九点多的手术,所以当天晚上他还可以吃一餐,医生叮嘱,得多吃点,长点肉,因此母亲下午就回家准备,特意买了块猪肉,炖了红烧肉给他。
他当时真的太瘦了,近一米八的身高,将将一百一十斤,脱掉衣服,能看到根根肋骨。
当天傍晚,他一直在等弟弟给他送饭,手里握着块哈蜜瓜,不住地向门口张望。
左等右等,都不见人来,弟弟应该晚上五点半放学,到家不到六点,这个时候母亲的饭肯定已经做好,弟弟总是会第一时间过来送饭,自己随便吃两口,不舍得让他饿肚子。
可现在都七点半了,从医院到他们家是有点远,骑自行车需要半个小时,就算弟弟有事耽误,晚点才出来,也不可能这么晚了还不见人影。
今天同病房的病友家属给了他一大块哈蜜瓜,他一口也没舍得吃,想让弟弟带回去,家里人都尝尝,他们家可有日子没买水果了,便是买,也只是最便宜的苹果和梨子。
“怎么回事?”他有些做不住,犹豫再三,借了前来换液的护士姐姐的电话,给家里拨了个。
为了方便联系,母亲和父亲都有手机,在当年也很老式的三星翻盖。
电话很快接通,在得知弟弟并没有到达医院,母亲突然有些紧张,很快挂断电话,他知道,母亲是出去寻找弟弟去了。
他们住的地方很偏,晚上也没几盏灯,七拐八弯的小道不太好走,十几岁的孩子,还骑个车子,别是被车撞到了。
怕什么来什么,等母亲找到弟弟时,他躺在地上,后脑勺贴着的地面上,一片血迹,在惨白的灯光照射下,狰狞可怖。
他那天晚上一直没能等到母亲的回音,电话也没再打通过。
之后,他第二天晚上的手术取消,母亲阴沉着脸出现,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他问了好几回弟弟怎么了,得到的都是怒目而视。
从别人的嘴里,知道他弟弟出车祸,头部受伤严重,大概活不了了,已经是第三天的事。
也是在那个时候,他才知道,原来他的病还有一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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