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却的纪念(1/2)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知道找不到合适的配型,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迟早会死。
但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彭南方心里的痛苦仍然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本来萍水相逢的人啊,为什么会让人牵肠挂肚,为她的悲伤而悲伤,欢乐而欢乐,更会为了她的离世,而自己躲在无人的角落里低声哭泣呢?
再也见不到了啊,那个自己病得有气无力,也要努力微笑着对他说叔叔好,谢谢叔叔的精灵女孩。
人生就是如此不公平。
有些人,开心快乐地健康成长,有些人,从生下来就得与死亡做斗争,无论输赢,早早的两败俱伤。
彭南方手头的烟就没断过,几乎一支接一支,这才一个错眼珠子的功夫,他抽完了刚刚开封的一包中华。
等到郑亦樾在杂物间找到他时,他大约想把自己在烟雾中呛死。没有窗密不透风的小屋,承受了它不该承受的压力。
“咳咳~”郑亦樾刚打开门的瞬间,差点被熏得背过气时,尽量将门开大,让烟气散出去,才看清坐在地上的彭南方。
在他的身边,密密麻麻散落着不知道多少张百元大钞。
“姐,你知道吗?她临死之前,说的最后的一件事,是让她爸,把钱还我。”彭南方哽咽着,抓起一把钱,扔向空中:“去tm的钱,我只要她活着!要她活着!”
可惜,人死不能复生,而黄泉路上,是没有老少的。
郑亦樾不想劝他,她更多的,是想到了自己刚入职时,经历的第一起病人死亡事件,带给她的影响,直到今日也没有完全消除。
而那段时期内,无论谁劝她,她知道是出于好心,但一律听不进去,仿佛置身闹市,却孤独得像天地间只剩下自己一个。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痛快哭一场,再好好睡一觉,希望等睡醒了,发现一切都只是个梦。
面对现实太残忍了,便留些逃避的空间给自己。
她默默地坐在彭南方身边,任由他把头埋进她的肩膀里,感觉着肩膀的衣服渐渐湿润,感觉着身边的人努力不发出过大的抖动。
良久......
“姐。”彭南方沙哑着嗓子:“我心里难受。”
“我知道,想哭就哭,想聊天我就陪你聊天。都会好起来的。”
“会吗?会好起来吗?她死了。”
“我们是人,不是神,救不了所有人。”
“你是怎么撑下来的?听周主任说,你已经干了有十年了,一定失去过很多病人吧?你还记得他们姓甚名谁,长得什么样子吗?”
这个问题,郑亦樾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事实上是,她,还有许许多多的同事,每个人都有一本黑色的笔记本,上面简单得写着一个个日期,一个个地点,一个个姓名。
短的三五个,长的好几篇。
她每每翻看自己的笔记本时,都会遗忘上面的几个人,时间地点都很熟悉,但具体到某个人,她想不起他们的模样,记不得他们的年龄。
与过去已经救不得的人相比,郑亦樾情愿把精力都放在还可以救的病人身上。
她必须忘记,因为如果扛着所有人的命继续向前,她早已经不堪重负,离开了。
每年,兴冲冲冲进红十字会,发一番宏图伟愿,希望有所建树,觉得自己已经准备好为了慈善事业付出的人,十之**最后因为各种原因没有留下来。
薪资待遇只占其中很小的一部分,劳累程度也并不是决定性因素。
最关键的,还是很多人面对不了一个残酷的事实:生病的人太多了,能救的人太少了。
当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变成笔记本上一行行冰冷的字迹时,不是所有人都能像郑亦樾一样,强迫自己忘记过去,努力向前看,把握当下。
他们被过去拖累,心力交瘁,长此以往,能干脆辞职离开的还算好的,有些人留下的严重的心理疾病,没有办法正常生活。
周主任曾经说过,略冷血的人这工作才能干得长,越感情丰富,多愁善感,走得越快。
郑亦樾是孤儿出身,从小被遗弃,在孤儿院长大,虽然不缺吃不少穿,保育阿姨都对他们很好,但毕竟一个人要照看十几个,甚至多的时候几十个孩子,没有精力像亲生父母那样,去关心他们内心世界。
情感上,郑亦樾在成长过程中得到的关怀少了,长大后,便不大会从内心深处去关怀别人。因此她更可以胜任器官捐献协调员的工作。
彭南方则不同。
养尊处优长大,一路顺风顺水,他的世界相对单纯。这里所说的单纯,不是指彭南方缺乏心机,缺少历练,而是他的人生中,如果不是非得要来红十字会实习,他看不到,也想不到这个世界上还有这么绝望的一群人。
钱几乎可以买到一切,对很多富人来说,也几乎可以买到命。这是彭南方以前一直坚信的,就算暂时治不好的病,有钱也可以尽可能长地拖时间,等新治疗方案。
但死亡面前,真的可以算人人平等。
郑亦樾几乎已经确定,彭南方这次大概真的要离开了,他太敏感,也有一颗柔软的心,不太适合当个协调员,趁现在离开,相信不久后,他便会忘掉曾经有过这么一个小女孩,在临死之前,还想着劝父亲把欠别人的钱还上。
但彭南方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坚定地留了下来,比以往都更有热情地投入到工作之中,积极好学,一副拼命三郎的模样。
这一留,就是三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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