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3/3)
没有雇佣财务人员,谁负责接待谁去收款,而今天负责接待的人,就是我。从吊唁仪式结束到火化,中途大概有一个来小时的时间,刚才给我红包的那个父亲这时走了进来,他说:“小伙子,算一下费用吧。”
“哦,好的,您先坐一下。”我倒了杯水递给他,拿出计算器在上面加加减减着,这时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旧手帕,里面包着许多的零碎票子。
结费用时他感到有点不对劲,于是问我:“是不是少算了?”
我摆了摆手,“没少算,都在这呢。”
其实我确实在每个项目里擅自扣除了几百元,加起来刚好是一千元整,也就是刚才他给我的红包的钱。
他拿起结算单对照了一下,没有发现其中的猫腻,不过这让我突然对这个看起来普通甚至显得有点穷困的男人产生了一点好感,于是我也说了句不该说的话。
“大叔,我觉得今天回去以后你该好好说说你小儿子。”
突然被这样一说,大叔看着我问道:“怎么?”
我说:“其实要我说吧,虽然逝者是您女儿,也是他的姐姐,但这种地方就应该对逝者有一颗敬畏之心,不能像他那样…那样…额,放肆。”
不知道我哪句话突然说的不对了,这个大叔突然沉默了下来,而当我再次观察他时,竟发现他的眼圈越来越红,头越埋越低,直至蹲下来在了地上,抱着头发出哽咽的声音。
我赶紧过去关上了门,蹲在他旁边安慰道:“大叔,我知道刚才仪式的时候你都在强忍着,好了,这里没有别人,你就当我不存在,如果想哭就哭出来吧。”
也许这种两个大男人把自己锁在屋子里偷偷抹泪的行为在外人眼里看起来很奇怪,甚至有点可笑,但在于失去至亲的痛苦上面,不论是男人还是女人,甚至是一条狗,他们感受到的痛苦都是一样深刻,一样悲伤,甚至男人因为失去至亲而要承担来自于家庭的压力会更大一些,但往往这时候男人是不可以哭的。
大叔抹了把眼泪,把更多的痛苦咽了回去,他喝了口水对我说:“谢谢你…小伙子。”
我扶着他坐回了椅子上,“不好意思,不该在这种时候和你说这些话,况且这都是你的家事我也不该多嘴…”
大叔没有正面回答我,他却说了句很奇怪的话,“小强他从小就有脑瘫…智力相当于三岁孩子的程度。”
“什么?”我问道。
大叔拿目光指了指窗外吊唁大厅处正在对着电子礼花看来看去的那个熊孩子,我顿时明白了。
这个熊孩子叫小强,是他的小儿子,丫儿是他的大女儿,而刚才在吊唁大厅小强做的那些事,完全是受到病症的影响。
“不,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您儿子有这病,我以为他就是任性了点…”我歉意地对他说着,不过他后来说的话更令我难受。
“小强从小就喜欢他姐,什么时候都粘着丫儿…”
大叔回忆着孩子过去的事情眼圈又红了起来,“但自从去年丫儿被查出来尿毒症以后,整个家都变了样。”
听到这个病我不禁也为之动容,他继续说:“丫儿那个病根本治不好,又遭罪,本来都订婚了的婆家人因此也毁约了。”
“所以她在绝望之下…”我小心翼翼地问道:“自杀了?”
大叔摇了摇头,“丫儿从小就是个懂事的姐姐,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弟弟,她这次想不开倒不是因为这些事…”
“那是因为?”我问道。
大叔低着头,双手插在头发里,“是因为丫儿知道自己的病花钱也治不好,她不想拖累这个家,自打前几天她知道我们把房子卖了准备给她治病以后,整个人都变了样。”
“后来…”大叔颤颤巍巍说道:“后来我们昨天在医院里看到了她的遗书,才明白丫儿这么做,就是想让我们把钱省下将来给小强治病,延续这家里唯一的香火…”
听到这里我沉默了,想不到一个人为了自己的亲人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大叔略带自责地自语说道:“怪我不够有本事…”
“这不怪你。”我对他安慰地说道:“你已经做的够多了,生死这种事情本就无偿,我想你的孩子们也不会这样想的。”
大叔苦笑着摇了摇头,“等将来你有了孩子以后就知道了。”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不管怎样,今天还是谢谢你们了,这么久了我第一次和人聊这些事情,心情好受了不少,再见了小伙子。”
大叔挺了挺腰,在我的目送之下回到了家属之中,他那个脑瘫的儿子见到父亲一蹦一跳地迎了上来,而他也亲昵地摸了摸他儿子的头。
这个像山一样的男人又在他的孩子面前变得无比坚强,而这时只有我才知道他身上背负的那些沉重的包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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