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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火星这边为什么允许他留下来?难道不怀疑他的目的,不怀疑他是窃取技术的间谍?”“是我做的担保。我和我的父亲。我父亲是当时的信息系统秘书长。他用他的职位做担保。是我求他的,他是个心软的父亲。”
伊格沉默了一下,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问了。他想问这八年里都发生过什么,也想问老师最后离去的理由。老师什么都没讲过,一切就像一个话语的黑洞。
就在这时,珍妮特却开口问了:“告诉我,他现在还好吗?”
伊格怔住了。他原本打算将事情问清楚,将老师在地球上的十年也简要描述一下,再告诉珍妮特最后的结局。可是她先他一步开口问了,将一切直接推到结尾。他看着她专注的脸。她问得貌似稀松平常,但无论是声音还是表情都不自觉地绷紧了。她的微笑凝固在脸上,就像越吹越薄的气球膜,静静地张紧,自己给自己拉扯,就等伊格的一句话,将气体彻底放松,或者将气球扎破。她没有催他,也尽量显得不那么急切,但她的屏息凝神给伊格更多无形的压力。伊格明白他不能撒谎,也不能不回答。
“他去世了。”
“啊?”
“老师去世了。肺癌晚期。半年前的事情。”
珍妮特愣了三秒钟,突然开始哭泣,肩头颤动,泪如泉涌。她用双手捂住嘴,眼泪不停地流出来,像一条没有尽头的河。她强忍着啜泣更加剧了眼泪的喷涌不息,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让眼泪止息,整整一个上午的礼貌矜持化为烟云般的壁垒,她的脆弱在颤抖中暴露无遗。她仍静坐着,但姿态中有一种让人不忍看的颓然。
伊格感到很难过,不知怎样劝慰,也不觉得他能够劝慰。她有理由哭泣。他看到所有的压抑都在这持续的流淌中倾泻出来。他给她递过纸巾,看着她。他知道他今天什么都不能问了,芯片的事情也得改天再说。他陪她坐着,坐了很久,坐到她终于不哭了,渐渐安静下来。他陪她度过了生命中最漫长的一个中午。
临走的时候,珍妮特带伊格来到一个小屏幕前,操作了几下,屏幕上显示出“注册成功”的字样。她递给伊格一个账号和密码,告诉他回到房间可以用此登陆,进入数据库,察看火星上所有电影资料。
“阿瑟的片子都在。你找他的名字。”
珍妮特的声音有些沙哑,仍然带着哽咽,眼睛红肿,脸也显得浮肿了,头发蓬乱。但伊格觉得她看起来比刚才更美了。没有什么能比真诚的情绪更让一个人显得美。珍妮特今年四十五岁了。内心的期待让她孤独却坚强、开朗、得体,但是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伊格带来的噩耗让它们结束了。
阿瑟老师死了。世界不因此停转。火星和地球,也不因为失去一个幻想者而改变运行。
二十二世纪的地球是一个媒介的世界。媒介成为经济支柱。虚拟影像与个人网络改变了社会结构,改变了人与世界的关系。实体制造业经济进入瓶颈,ip经济扮演救世的角色。“你就是网络”。这是ip经济最动人的口号。每个人都贡献一份知识,将全球连成网络,用交易智慧达到无限的商机。人人交易,一句话就能变成一组商品。这是无源的水,无本万利,是新的网络协议带来的新的变革,它让每一个思想、每一幅画、每一个笑容都成为世界的财富产出。人们出售,人们购买,人们藏起自己的作品,再鼓动别人花钱去揭开。任何话语,只要能在网络交易就有收入,也只有网络交易才有收入。网络就是瞬间的交易。资本的力量超过国家。三大传媒集团在世界范围延展触角,生意广泛,扩张成帝国,推动各种话语,从中牟利。两百年前的论述依然有效:投资媒介为利润,与价值无关。
另一方面,二十二世纪的火星也是一个媒介的世界。火星的媒介不是经济,却是所有人生活的方式。它是一个静态的电子空间,像巨大的溶洞,让每个人将创作放置进来,再随意捡拾采撷他人的创作。它给作者版权的记载,分清归属,但不给金钱回报。给与拿都是义务,报酬由另外一种方式统一配给。
地球的媒介,伊格比谁都清楚。他知道它是怎样瞬息、动态又如潮般强大,他知道怎样将藏宝盒的盖子画得挑逗,让人掏钱去发掘里面的东西。他知道这些。他必须知道。然而对火星的媒介,他还远远不了解。它就像一只静静潜伏的巨兽,在黑暗中生存,等待人们虔诚的献祭。他不知道它和人们的关系,谁能控制谁,谁又听命于谁。它无疑让创作者的生存不再艰难,但它也阻止了创作者获得个人的财富荣耀。
老师是叛逃者。伊格终于确定了这件事。他是一个大胆的爱人和自觉的叛逃者。这两颗星球的两百亿人中间,他可能是第一个。他穿梭在两个世界,看着它们隔绝深远、各自运行、相互远离。
从影像馆出来,伊格顺路来到邓肯舞团第一舞蹈教室。同属罗素区,舞蹈教室离影像馆并不远。他按照电子地图,步行了两条通道,穿过一片商店区,就看见那座菱形建筑。建筑只有一层,玻璃墙透出女孩们的身影。
舞蹈教室外有一圈步行小径,小径和墙体之间种走到一个不受人注意的侧面,站在小径上,向室内遥望。
洛盈·斯隆。他看到了她。他在玛厄斯和欢迎晚宴上都见过她。她一个人在教室的一侧练习,其他的女孩们由老师带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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