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雪里温柔(1/2)
卷轴彻底摊开,寒梅点点,盛放在眼前。
梅,一向以韵胜,格高,临风傲发为文人雅士所喜。古檀木的轴心衔着两侧青玉轴头,宣纸上枝条错落,梅花点点,间杂些微雪色,颇是文雅。没曾想到,这么浓艳如牡丹的人也会画梅,细细一品,笔触施放之间,居然显现几分老练的功力。
王述静静看去,再看她的时候那眼里竟然几分诧然,不过掩饰得很好,蜻蜓点水一般掠了过去,开口时嘴角却微勾一线,“不错,前人有词评梅,雪里温柔,水边明秀,不借春工力。”
被他那这些日子里罕有的微笑晃了眼,何喜狠狠定了定心,然而免不得暗叹:男人长得标致就是可怕,不笑还好,冻着活阎王似的,不会轻易惹人妄想,一笑起来,他才是活生生的雪里温柔。
心中含酸,可惜王述出身高门,昂然不可随便欺。若是出身差点,她就强抢民男,把他夺回家摆着,随便欺负,让他笑就得笑,心烦意乱时看着这么丝笑也够心旷神怡的了。
未待何喜回答,王述便顾自评道:“画好一副梅花不容易,参差、欹斜、疏密、虚实、向背,诸多种种都要考虑。前朝负晨道人为了画梅,陋居长峰山三十宰,才画得梅花风骨,你这副图,虽然笔力可称老练,却少些意境,枝干过斜,设色又过重……”
目光移下去,看见落款处钤了一个小小的印,不是寻常的红色印泥,而是墨青色的,方章上拓出疏疏淡淡的两个字——明兮。
王述手抬上去,拇指从那钤印上轻轻拂过,男人的手指修长,指甲修得干净而整齐,十分文气。那两个字在他喉中滚动,最后缓缓吐了出来,不知为何,声音微沉,带点奇异的暧昧,“明兮?这是你的号?”
寻常闺阁中爱好文墨者,总会给自己起个号。何喜虽不混迹平阳京闺阁中的文墨圈子,但托朗昭的福,还是有所耳闻的。京中文雅的闺阁千金,也有叫斗兰的,听起来颇像市集上卖花弄草的,也有叫绝尘的,听起来像要立刻出家的……何喜自己名字土气,却还滚着酸水把人家优雅的号排揎一通,不过郎昭她是不敢开嘲的,明兮二字,正是郎昭的号。
何喜摇了摇头。
像是凭空被泼了盆凉水,原先甜蜜的猜想烟消云散了。王述周身一僵,含笑的眼神陡然一变,变得冰冷至极,手收回去,抱在臂上,是个戒备的姿势,“那是谁的?”
何喜观他神色,简直怀疑他儿时不是沉迷读书而是沉迷于变脸,这么会儿的功夫,又冷飕飕的冰气四溢了。方才如果说是雪里温柔,这会儿几乎是把雪里冰刀。眼风转厉,莫名其妙,刮得她脸皮子都疼。
何喜揣度他的脸色,斟酌词句道:“家中长姐的。大人你记得罢,前儿家姐与你相看,大约颇是投缘,因新作了一副《询梅》图,所以特地……”
她当他是什么,一个物件么,毫不留恋,也不会痛心,立刻就要捧到她姐姐跟前么……
王述盯着她,目光刺似的扎出来,“本官公事繁忙,没有那么多功夫去跟一面之缘的姑娘投缘,也没有那么多功夫去管天下女子入了冬是在询梅还是在哀菊。怎么你觉着,本官很闲么?”
可不是挺闲,方才还兴致勃勃说这说那,什么枝条过斜设色过重,老大一个官了,怎么就翻脸不认人了呢。何喜气结,“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述哼了一声,眼角眉梢几分显然的怒气波动,“我看你倒是挺闲的,还有功夫干起帮人私相授受的勾当。想必早已经忘记大铜楼中八十一条谨则了,你今日所作所为,显然是在以公谋私。本官命你,将楼中谨则完完整整誊抄三遍,一个字都不能少,三日后交予本官!”
一听这话,何喜抱着画匣,犟着脾气寒声应了个是,转身就走。
他看着那个负气而去的背影,忽然感觉一阵头疼。
“何喜……”
“又要作甚,加罚么?”何喜背对他站着,顿住了脚步。
“你转过来,看着我。”对方的声音沉沉响起,像带着魔力一样,勾得她鬼使神差的转过了身,看向了他。
那双眼,那双初见时仿佛七宝楼台碎拆在眼前的眼,而今冰雪初融,往那褐色瞳孔的更深处看去——
瞳孔中深深浅浅,紧紧团住她的影像。小小的一个圈,想是把她囊住了一般。
囊中物,眼中人。
好像冥冥之中有种奇特的直觉,指引着,甚至深刻地披露于她: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时刻。
何喜浑身一凛,觉得心跳得更快了。
“我觉得正确的事,就会一直做下去,即使被拒绝,被讨厌,也不会停止,不会中途放弃。我觉得正确的人,亦同此理。你的姐姐不是那个人,所以不要牵扯于她,我很厌恶。”他的声音低低的,“大铜楼一夜你的顾虑,我的答案来迟了些。但现在告诉你,我没有同意,不会放手。”
何喜心头砰砰乱跳,擂鼓般的心跳并未平歇,鼓声激烈,一下下凶猛地撞击着她的胸膛。仿佛这颗心已成叛徒,要就地化成一只横冲直撞的小鹿,顶角撞出这副皮囊之外——
无处可去,在旷野里狂奔,闯过枯草,闯过荆棘,直到温驯地伏在他掌心里,让他一目了然地望见,每一次跳跃,每一次搏动中,到底含着怎样的言语和心声。
她突然发现,自己舍不得移开目光。
他的声音分明很轻,却坚定而缓慢的,一字字敲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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