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飞灰欲燃(1/2)
千经寺。
进了佛堂旁边的静室,俨然几个比丘尼在等候,诵经拜忏,超度亡魂。何喜跟着一会儿跪一会儿起,头都晕了三圈,抬眸看去,大宽案上海灯里一线细芯灯火飘摇,也不知哪里来的一阵乱风,吹得那焰火矮下去,没有实体的火,摇摇晃晃撑之不住,最后放弃斗争似的,颓然熄了。
静室西窗投来晨光,案上还点了两派高高低低的蜡烛,不至于海灯里熄了一线灯火就陷入黑暗,甚至海灯里那一线微芒也是可有可无的。但几乎就在海灯里灯火熄的时候,柔娘就立刻站起来,谢绝了一旁要动手点火的比丘尼,自己伸手挑起了棉芯。
何喜静静看着,只见蘸满了油的棉芯被铜条一挤,隐约渗出点油痕,执着铜条的那只手白而细嫩,挑起铜条续上了火。火光重又亮起来,明灭间照亮她秀的温婉。
她低低说了声,“还在怪我么……”
怪什么?何喜耳朵尖,但实在没听清楚,也就不计较了。
出了千经寺,照旧要经过长街才能到道上乘车,何喜心里高兴,一路上变着法子想引娘注意,叽里呱啦说些不同于平阳京内的见闻,熊氏倒很给面子,不时回应两句,柔娘全程无话,连个敷衍都欠奉。
何喜心中气馁,却不好直接表露出来,依旧笑模笑样的。走了几步,忽然眼前伸出一只大手,横着拦在跟前,三人俱是一顿,停下脚步看着来人。
是个街边摆摊算卦的,做道士打扮,年纪在四十上下,生得长脸细眉,看人的神色让人有种来路不明的不舒服。何喜上前一步,皱眉喝道:“你挡路作甚?”
那算卦的眼睛在她身上溜几圈,眼风一斜,飘向了后面的柔娘,笑了,“我与这位夫人有缘,想着赠夫人一卦,小姐这么着急谎话凶巴巴作甚,小人也并未冒犯了小姐啊。”
虽说贺氏一向尊崇神佛,颇有颗虔诚之心,何喜打小跟着贺氏,却并未耳濡目染一心向佛,一听这话,直觉里认定这又是个骗钱的江湖术士,刚想说滚一边去吧不用你费心。那厢熊氏却偏了偏头,“赠卦?也赠我么?”
算卦的道:“老夫人要听,也是可以的。”
熊氏最喜占些便宜,这时候扯住了欲走的柔娘,便说:“既然如此,你且说来听听,若无道理,一味瞎扯,看我不把叫你这卦摊拆了的。”
道士抚着下颌,微微一笑,“若是不准的话,不单我这卦摊可以拆,我这人嘛,您也尽可拆个稀碎。”
那算卦的上下几眼,目光在柔娘脸上逡巡不住,柔娘蹙着眉头略略退避,自觉十分厌烦他这样打量。算卦的再开口时,已然胸有成竹的模样,“小人些许会些相面之术,现下看来,这位夫人,眉柔鼻弱,眼尾一潺,正是鸠占鹊巢之命。二十年富贵笼中,养尊处优,今年燕雀归巢,冲杀不断,流年不利啊……”
“你胡嚼甚呢?”熊氏直言骂道,“说的文绉绉的,什么占什么巢,什么鸟什么鹊的,你是不是打算卖符骗钱的!”
柔娘一听完那算卦的话,已经是脸色微白,拉了一把熊氏,苦声哀求道:“走吧,别听他瞎说了。”
算卦的长笑一声,“当年永昌县得夫人恩惠,吃了一餐饭,大白馒头上点着红米,正是出点绛唇。小人如今学得些许卦艺,赠个卦聊表一报。是真是假,夫人心中自有考量,小人却不必多话了。”
柔娘一听此话,如有雷轰,气色不成气色,拉了熊氏跌跌撞撞往前走。何喜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也跟着走了。
马车上,柔娘面无血色坐定了,手里一张娟帕翻来覆去的扭,也不知怎么用力过甚,嚓的一声,留好的指甲竟然生生折断了。她痛得一凛,娟帕合上去,把小半个断甲裹了起来,再一看,指甲断处渐渐有血痕泛起。
大白馒头上点着红米,正是一出点绛唇……这可不是什么好话,是当年床榻间亵玩之语。柔娘脑中过电一般,当年那么多恩客,哪里记得清楚。唯有这句下流的譬喻,勾起了她的全部回忆。恐惧,愤恨,无处逃脱,诸般情绪裹挟而来,将她淹没其中,几乎窒息。
他指她鸠占鹊巢,难道已经知道了?难道这偷来的十六年富贵安定,也要顷刻间毁于一旦了么?柔娘攥紧帕子,神色犹如死灰。
何喜她脸色实在不好,有点心疼,试探着问:“娘?”
像被她的声音刺激到了一样,柔娘抬眼一看,这数十年来自己对这个姑娘不闻不问,不理不睬,之前以为是厌恶,但直到此时此刻,才陡然明白,是恐惧。
她是别人的女儿,是自己偷来富贵的契机,也是自己一切罪行的的罪证。难以忍受,柔娘眼神一转,忽然厉声道;“你不要说话!”
那声音尖利,痛楚,风刀一样从耳中啸过,何喜一震,随即安静下来,不再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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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府下了车,何喜也不知哪里惹了娘不高兴,和熊氏对看一眼,熊氏亦是摇头作不知状,何喜站在原地看二人走远,呆呆看了半晌,才回了致心宅。
休沐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自周匀棠远嫁浣西后,何喜便少有闺中密友。因她性子执拗,少了些女儿家的温情脉脉,和京中大多闺阁千金都处不太来。她嫌旁人过娇软,旁人还嫌她过蛮硬。因此,休沐以来,入了冬几次宴会,唯有郎昭出门应邀了,她却没有去。不过窝在家中调香看书罢了。
到了上值的这一天,大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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