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世界,我来啦!”(1/1)
我和老相到达威海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这个沿海城市比内地的城市干净,街道宽敞,楼房整齐。也许是快过年的原因,大街上的人不多,偶尔能听到零星的鞭炮声,噼里啪啦,此起彼伏,像是零落的掌声,欢迎我和老相这两个来淘金的男人。
离开车站没多远,老相在一个公共电话亭旁停下来,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片,他眯眼看着纸片上的一串数字,拨打了号码。
他把听筒放在耳朵旁,随着他一遍又一遍的拨打电话的动作,他的神情显得焦灼起来,他不时地挪动着脚步,像是怕冷似的狠劲跺着脚,阵阵冷风刮过来,扑打着老相的棉帽子,使得他不得不眯上眼看我。
“靠!这个张航,他怎么不接电话呢?”老相看着我,自言自语似的说:“发财了,官大了,难不成架子也大了?”
老相说着又拨打了一遍电话,这次他是瞪大眼摁着电话机上的键盘,他摁下一个数字,嘴里也跟着念出声来。
他使劲把听筒贴在耳朵上,看起来听筒要把他的耳朵挤扁了。
“我和张航是铁哥们,上大学时我俩睡上下铺,我俩好得穿一条裤子。”老相跺跺脚,把听筒换到右边的耳朵上,唯恐我不相信他的话似的,他跺着脚继续说:
“大三那年,张航把一个女同学的肚子给睡大了,他不负责任,竟然让我陪那个女生去医院流产,那女生,流产的时候哭得跟泪人一样,为了狗日的爱情,真他娘的可怜!”
我不懂什么叫爱情,我没搭理老相的话,冷风灌进我的脖子里,我看到老相说着,还是失望地把听筒扣在了电话机上。
“他肯定这会正忙着呢,他打理这么大的事业,肯定是日理万机。”
老相说着,忽然有些自我解嘲地嘿嘿笑了两声。
我以为这又是我爹在他身体里发笑,难道我爹已经知道了什么意外和不测?我爹不主动和我对话,我也没办法和他沟通。我不想打击老相,但是天黑透了,此时我们面对的是到哪里睡觉。
我说:
“联系不上你同学,那我们现在怎么办呀?”
老相抬头看着阴霾的天空,又转头看遍了四周林立的楼群。他砸吧了一下嘴巴说:
“我知道张航造船厂的地址,干脆咱们步行去找他吧?”
我说:、
“天黑了,咱们该找个地方睡一觉,明天再去找他。”
老相闷头呆了呆:
“我带的钱只够咱们来的路费,咱们没有多余的钱来住旅社。”老相说着,忽然盯着我说:
“你有办法住免费的旅社吗?”
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不花钱住旅社。
我知道,我爹肯定是有办法的,可是现在我爹的灵魂沉默了,就像被风吹破的尿泡一样瘪住了他的嘴巴。他像是故意不帮我们想办法,故意在冥冥之中看我和老相身处困窘里的状态。
那天晚上,我和老相蹲在避风的墙角里,各自啃掉了他老婆烙的面饼,干硬的饼渣儿噎得我伸长了脖子,又不得不闭紧嘴巴,生怕无缝不入的冷风灌进嗓子里。
老相抹抹嘴巴上的饼渣,憋住嗓子对我说:
“吃得苦中苦,方为上人人,杨完成,你会苦中作乐吗?”
我说:“
我说:“
我爹从来不被动地吃苦,他总是主动去避开苦难,他在自我挑战的过程里摆脱了苦难的困扰。”
老相说:
“我知道了,你爹比我优秀,所以我要向他学习。”
老相伸着脖子打了一个滞闷的饱嗝:
“杨完成,你应该像你爹学习。你应该做到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虎父无犬子,你懂吗?”
我说:“
我懂,我一直在向我爹学习。”
天黑透了,路灯亮起来,昏黄的灯亮被冷风吹得漂浮不定。
我和老相按照造船厂的地址,低头朝大路走起来。黑夜里的风越来越强劲,好像是因为没有了阳光的束缚,冷风肆无忌惮地狂奔起来,它们像一条条看不见的鞭子,抽打着我和老相,逼迫着我们没有停下来的间隙,只能像陀螺一样绕着这个城市的街道无休止的转圈。
我觉得我走着走着就停了下来,停了下来就睡着了,睡着了又开始走起来,走起来又睡着了,我在梦里走着,又像是走在梦里,我走着却像是睡了,我睡了又像是走着。
我不知道走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睡了多长时间,我终于听到老相喊:
“我弄他三姑,可算找到了!”
我睁开眼,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我看到老相的脸像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灰白。
他的眼珠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的一片楼群,他握紧了手指,嘴巴哆嗦着,老大会儿,忽然对着那片厂房喊了一声:
“张航,哥们,我来啦!”
我被他的喊声吓了一下,还没等我反应过来,老相又喊了一声:
“威海,世界,我来啦!”
他的叫喊尖利,划破了那个寒冷早晨的寂静。让我想起他离开家门的时候,对着他儿子喊叫,坚硬里带着温热的辛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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