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我要去赚钱了(1/2)
我要去赚钱了
我不知道,这个冬天的风从山西的小煤窑里挟裹着我爹的灵魂,我爹的灵魂引导着我来到这个小县城里,就是和这个戴眼镜的下岗工人相遇吗?
这个落魄男人用他穷困潦倒的嗓门吆喝我去和他一起挣钱的时候,我分明听到了我爹在夜空里的咳嗽,本来我不想和这个斯文扫地的下岗工人一起挣钱,可是我得到了我爹的暗示,我爹同意让我跟着他一起走。
我相信我爹说的话,虽然他一次次骗了我,一次次骗了所有和他有关的人。但是,我觉得我爹就是我爹,在生与死之间,在生活和人之间,我爹做得最好。
他是用心良苦的,他是出类拔萃的。
他能像鸟儿一样飞翔,也能像鱼儿一样潜入,他能屈能伸,在生与死之间,在黑与白之间,在阴阳两道之间,我爹做得游刃有余,胜似闲庭闲步,他能大口喝酒吃肉,他能从容拈花惹草,他能盘腿坐看云起。
他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虎父无犬子,我只能做得比我爹好,不能给我爹丢了脸,我不能侮辱了我爹的名声。
那天晚上,我背着我爹的骨灰,我身上唯一的行囊,我和这个下岗工人走在去他家的路上,他推着自行车,车后座上捆着半布袋大米。他一路摇摇摆摆,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我答应和他一起去赚钱,他邀请我今晚去他家住一夜,明天一早跟他去赚钱的地方。他告诉我,他姓相,他爷爷给他起的名字叫相书林。他抱怨他这个名字太古板了,古板得像一块砖头,他说那个上过私塾的爷爷给他起了这么一个腐朽的名字。
他说他想飞,可是没有翅膀,他想逃离这个让他不堪重负的小县城,他在省城上过大学,他年轻时游过山玩过水,他吃过海参鲍鱼,品过茗茶参汤。
他没想到会混到狗日的这般凄惨境地,他以为是生活故意给他的恶作剧,他以为是上天故意让他这般苦难,先利其心志,劳其筋骨,在让他成器。他大声说话,大声骂人,说话和骂人时还不忘嘿嘿发笑。
相书林一路上不住嘴地对我说话,他不在意我听不听,不在意我对他的话做出的反应。
他好像是要把这些话吐出来,像吐掉一口痰一样不吐不快。
我跟在相书林身后,尾随穿过了县城的一条由东至西的大街,在城西的护城河旁,他带我拐进了一片低矮平房的大院里。
灰白的月光落在院子里的树木上,高低不一的树木像一群发呆的人一样盯着我,没有鸟叫,没有风声,只有月光不动声色地落满了院子。相书林扭头看看我,他抬手指着黑暗里的一片木门说:
“到我家了,来,今晚睡在我家吧。”
我说:“这是哪里?你家的院子这么大?”
相书林指着四周的树木说:
“这就是我原来的工厂,当年热火朝天,鼓舞人心的工厂,现在垮台了,一夜之间,就树倒猢狲散了。”
相书林说着推开门,猫腰蹑手蹑脚地靠近亮着灯的屋门,压低声音喊了一声:
“米来了,老婆大人,米来了。”
屋门开了,灯光泼出来,先是跑出一个圆墩墩的小男孩,跟着一个齐耳短发的女人也跟着出来了。这应该是相书林的一家三口人了。相书林冲我摆手,对女人说:“我兄弟,没爹了,以后跟我一起混生活了。”
女人打量我一眼,轻声问我:“你爹呢?”
没待我回答,相书林对他妻子说:“他爹因为八万块钱砸死了。”
女人显出没听懂的模样,我对女人说:“这么说才对,因为我爹被砸死了,所以他才得了八万块钱。”
女人像是听懂了,她点点头,又突然摇了摇头,走到自行车跟前,摸索着解起了捆住米袋的绳子,忽然自言自语似的说了一句:“八万块钱一条命?这行情,贱卖了啊。”
那天晚上,我吃了相书林的老婆煮的两碗米饭,躺在相书林家西偏房的木床上。
这是自从我出来寻找父亲以来,第一次正儿八经地睡觉,第一次在家里吃饭。虽然这不是我的家,但是现在我躺在木床上,盖着软和的棉被,看着墙上贴着大红大绿的年画,闻着柴米油盐的烟火味儿,我确实体会到了家才有的感觉。
窗外的月光烟雾一样漂浮,从窗棂里透进来,洒在床上,无声无息,这是一种明亮的静谧,应该只属于这个世界上的明亮。
地狱里没有,天堂里应该没有,这应该只属于活的人才能看到的明亮,它是不可复制的,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明亮。
只有活着的人用他的眼睛才能看到的亮光。我定定地看着这种奇妙的光亮,忽然被这种顿生的感悟感动了自己,是啊,活着就是光亮,是光照亮了活着的人,让活着的人知道自己还活着。
我觉得眼泪模糊起来,我闭上眼,感受这种奇特的感动,是因为我为我活着而感动吗?我还年轻,我的活着才刚刚开始。
而我爹,他却用死结束了活着,他逃避了光亮的对他的照亮,他用死证明了他活着的时候他做了什么?
他抛开我和我的家人,独立特行,处心积虑,用心良苦花去了活着的时光,然后以死的方式,才赚取了八万块钱。
想到这里,我觉得我的心在哆嗦,我紧咬着的嘴唇生疼起来。我强忍着疼痛迫使自己睡觉,我想在一个人没有去路的时候,强迫自己去做一件可能的事,应该是比较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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