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云梦深处(3/4)
p>玉琢般的书童为口渴借水的风尘客捧上汤饮,问:“老先生是纵横家?”
“算是吧。”
“非先生说‘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皆非所以持国也。’”
小娃娃的语气试探、尊敬却又疑惑,老人放下手中《五蠹》,面不改色心不跳:“没错。纵横家在你家非公子眼里,就是蠹虫,该被赶尽杀绝的那种最大的蠹虫。”
此话医好了韩非几十年的结巴病。
“你们……你们……你们!今日连横!明日合纵!三寸舌搅得天下鸡犬不宁!让我韩国在这夹缝里好生不生,好死不死!你说你们该不该死!”
“我们该不该死,你说了不算。你韩国要想好死,我可以帮忙。”
敏于心而讷于言的韩非,提笔能笑傲王侯将相,张口就是狼嘴里的羊。
“我……不想……跟……跟你说……这些!你走!走!”
老人没想到这么好运,能被荀子高徒连轰三次,就因为三句话。
第二句:“吾有屠龙之技,然世间难觅真龙可屠,与韩子之学何其相似?”
第三句:“不是写给秦王的?这连篇累牍都是帝王术,放眼天下谁人能用?还是你不甘为臣下,想一争韩王之位?”
“你……你……你胡说!咯咯咯咯咯呜呜呜呜呜嗯嗯嗯——滚!!!”
恰好清河与韩家云儿戏耍撞倒满屋书架,韩非责骂书童失职将张良与老人都撵出草庐。
“先生?先生……先生!”
少年叩门轻唤直至大呼落泪:“先生不要良了吗?”
门内,韩非偷飞一滴泪也不改嘴硬:“胡乱叫什么?!先生在你旁边呢!”
韩非子请曰:此儿天生美玉却不宜入法家之门,老先生做一回拂尘之人,是承天之德。
此刻小小少年站在悬崖面前喝着北风纳着闷:是师父指了错路还是我入了迷途?
“怎么不走了呀?”
“绝路。不知该如何走?”
“都绝路了,还不回头?”
是呢,到绝路就该回头,这么简单的事怎么想了这么久?
徒儿问师父:要怎么选才能不走回头路。
师父摇摇头:路啊,不自己走一遍永远不知道要不要回头,也永远不知道能不能回头。
世间路千万条,有人信步择路也能一帆风顺,有人千斟百酌还是万劫不复。
所以结论就是一句废话:想怎么选就怎么选吧。
随便选?!不知道那位二师兄会怎么选?
二师兄差点无路可选,因为老人把他与清河一同丢在了死路。
他要活很简单,但是她要是死了他就得滚回家,所以事情就不那么简单。
明月飞瀑,腥风血雨。
一臂护她在怀,一剑斩破艰险。
短剑刺穿蟒首,血柱喷上栈壁,血流铺作红毯。
巨蟒落地,惊漾起连天血浪泼了两人满身血污。
血颜犹如死水,夜风吹不起半点涟漪。
劫后余生不值得欣慰,累且饿,吃一顿饭比杀一头蛇更让人满足。
等等,蛇……
大血人抱着小血人吹了一会儿腥风又听了一回群狼嚎月,才想起来蛇是可以吃的。
而小血人早在蟒蛇咬住大血人肩膀的时候就尝了一回蛇肉,然后吐得爷爷心惊胆颤。
“蛇皮上都是虫,你也下得去嘴啊?!”
“它咬忌哥哥,我凭什么不能咬它?!”
“它咬人你就咬回去啊?!谁教的?”
“父王教的!”
在父王为数不多的调教下,清河骑过禁苑的猪,咬过兰池的鹅,尝过菜园的蝈蝈。
不是亲生不心疼,所幸这一年她开始认字学剑,很快就把秦宫旧事抛向九天。
弟子入门,第一件事便是开宗明义。
鬼谷一门,天下为局;鬼谷弟子,苍生为棋。
一百三十年间,拨弄人间风云,搅动世事变幻。
坟场便是课堂。
第一座,祖师王诩,采百家所长,辟捭阖之道,开鬼谷之门,立纵横于乾坤。
第二座,孙膑,围魏救赵,策杀庞涓,齐国因之称霸,魏国闻之怯胆。
第三座,公孙衍,首倡合纵,任三国之相,连六国之兵,却强秦之众。
第四座,张仪衣冠冢。四海齐锋一口所敌,六国联军一言而退。舌剑骗杀楚怀王,唇枪破却百万兵。
第五座,苏秦衣冠冢。六国相印一掌之中,破西秦之连横,合六国之诸侯。十五年秦卒泣函谷,七十座齐城入北燕。
……
祖师爷的坟逛完,老人问徒儿有何想法?
二人面面相觑,想法俱都有二。
一、诸子百家无所不通,鬼谷真乃玄妙之门;
二、师父你是门中名声最小功业最弱的一个。
咳咳咳……
老人解释说自己不图名,本事不比师兄师伯差,他五年出师,庞煖可是花了十年。
当然甘罗例外,十二岁出师百年难遇,没练好防身本事就出去瞎蹦哒,活该死得早!
甘罗的事迹,师兄弟各自领悟一半:良对十二岁就才智卓绝的甘罗钦佩不已,忌却觉得练武很重要,没有命什么都白搭。
如此这般想,二人入谷第一天起就产生分歧。
文课,忌多半睁着眼睛睡觉;武课,良多半躺在床上养病。
廷论策论政论,良次次骂得忌口鼻生烟;剑术拳术刀术,忌回回打得良眼冒金星。
传道授业解惑,老人自忖已经尽力,可是清河都能烧火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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