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落水亡魂(1/2)
义庄一扇门,隔着人间和地狱。
陈旧的木门外不远便是熙攘的街市。此起彼伏的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吵闹声,疯来跑去的嬉闹声,声声热闹鲜活,满是生气。
然听得门轴“吱呀”声响,迈进门槛,便霎时觉得一阵冰凉迎面拂来,湿冷的气息灌至头顶。
死寂。若说战后沙场上遍地都是沸腾的鲜血,彼时的平静是耳中嘶吼声后的一线寂静,那么在这义庄里,便是充斥着绝望与恐惧的死寂。
诸允爅自觉地在屋檐底下停住了脚步。他拖了把长椅,背靠着正厅并未敞开的门板小憩。他歪头瞧着杨不留则背着木箱径直走向尸体,默声行礼,拿起老江临走之前摆在尸身身侧的尸单,正要了解案情。
可还没看上一行字,义庄大门便被推了个缝儿,紧接着钻进来一位紧步捣腾的小老头儿,惊得听见脚步声的诸允爅直接起身借力跃到房顶上去。
杨不留先是听见诸允爅上房的动静,撂下手里的尸单出门一瞧,面上惊喜得很,“老江!我还以为你出城了呢!”
“不放心,我就跟架车的老乡说绕路过来瞧瞧,看见门上没挂锁,就知道你在这儿。”老江拍了拍杨不留的肩膀,“尸单看了没?诶,刚才被你扔到义庄来的那小子呢?”
“上面。”杨不留指了指房顶,转身把字迹有些凌乱的纸单抓在手里,“老江,你这上写的是……落水而亡?”
“跑房顶上去做甚么?”老江嫌弃地咋舌,而后说道:“尸体是在城外的凉河下游搁出来的。凉河河道宽阔,水又深,她身上倒是没什么泥沙,不过伤痕却不少,有抽打的痕迹,所以需要考证是投河还是被推入水中。”
许是看见了来人又听见了声音,诸允爅几乎倒挂在房檐,望向杨不留的眼睛,确认并无其他人方才翻身落下,把专心说话的小老头儿吓得一蹦。
杨不留看着老江捋了捋惊得一抖的胡须,不自觉地弯了弯眼睛,“报案的人是……”
“河边儿捕鱼的船家。晨钟刚响他就跑到河里撒网,结果看见被他的渔船挡住去路的尸体。”
杨不留点点头,“我听侯子说,这案子我师兄不管?”
“黄捕快管。宋铮不是一直忙着梁郑两家的案子嘛,而且听黄捕快说京师刑部派来任职的员外郎这两日就要到了,到咱们这儿做同知大人,宋铮怕是得忙活这事儿。”老江边说边从包袱里翻出来一个做工精细却并不花哨的盒子,他先盯着诸允爅看了半晌,见他识趣走开了几步方才开口,“……这个给你。”
杨不留不解,接过盒子打开,着实吃了一惊,“这不是您常用的剖刀?怎么能给我呢?”
“刀是你爹亲自打的,以前没同你说过。有次他帮你师父上山采药忘了带铲子,就把我的剖刀偷去铲药草,结果被山石别折了,怕我撂挑子不干,重新打来给我的。我这不是想着,反正告老还乡以后也用不上,你且留着。”
老江看着杨不留逐渐敛回去的笑意反倒笑出声来,“可别跟你师哥似的,大清早上冲到我住的地儿抱着我嚎了半天。我老家离这儿也不远,出了广宁半天不到的路程,有甚么想不通拿不准的,来找我就是了。行啦姑娘,看见你我就放心了,门外马车还等着呢……那小子,军伍出身,结实,靠得住。”
老江趴在杨不留耳朵边说了最后一句话,意有所指地笑了笑,看见杨不留傻兮兮的眨巴眼睛,转身晃晃悠悠地走了。
诸允爅望着小老头儿的身影消失在微嵌的门缝里,回头看见杨不留脸上的笑意也随着那消失的身影散了去。
“舍不得?”
“多少有一些。”杨不留勉强挤出半分笑,“其实老江三年前就该走的,只不过为了我爹的案子费尽心思熬到现在……”
诸允爅疑惑,“那为何……”
“为何这时告老还乡?”杨不留缓缓说道:“因为知府大人说,他该告老还乡了。”
仔细收好木盒,杨不留默声掀开蒙盖在尸身上浸了水渍的白布,先在周身绕了一遭,而后站定,默许了自告奋勇坐在上风口的诸允爅执笔记录,缓和说道:“老江在尸单上都写了什么?”
“啊?我看看啊……”诸允爅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纸面上龙飞凤舞的字儿,“女尸,年约十五六,水中仰卧,手脚前伸,口闭合,眼——眼微张,口鼻内有泥水泡沫,肚腹鼓胀,皮皱色白,手臂、背颈部有少量瘀痕……没了。”
杨不留并未回头,“记,复验皮肤现白疱,五官已无水滴落流出——”她微俯下身,在尸身头顶两侧仔细确认,忽而问道:“单子上有没有写耳坠儿?”
“耳坠儿?”诸允爅将这一页纸来来回回看了两遍,摇了摇头,“没有,要写上?”
“写上,翡翠耳坠,左侧遗失,右侧完好。”
诸允爅抬头,在那女尸的衣物上瞥了一眼,“翡翠?倒不像是跟她这身侍女衣裳相配的首饰。”
杨不留微微敛眉,不置可否,转而问道:“可有指认准确身份的记录?”
“记录倒是没有,不过之前侯子来过,跟老江说有人指认她好像是在哪间青楼里侍奉的婢女,得明日清早没客人的时候才能来认。”
杨不留追问道:“哪个青楼?”
“我趴在屋顶也没大听清,好像叫……什么……什么翠……楼?”
“涵翠楼?”
“对对对,涵翠楼。”
又是涵翠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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