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不可逆的天真(1/2)

西当烈，五年前的多蒙族长，几次主动放弃了末白城城主位置的男人。

在十岁的奈安眼里，他就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中年人和孩子气的父亲，做事不靠谱，吊儿郎当，总是忘记儿子的生日，然后挠着油腻腻的头发道歉。鲜血和火焰在他身上根本得不到体现，有的只是懒散和白痴。

但，这只是对奈安来说。

可对末白城而言，西当烈是所有同一时代人的阴影，是真真正正的多蒙恶魔，火焰和鲜血在其身上已经变成了火山和血海。在多蒙和加雷斯两大家族明争暗斗最为激烈的那个年代，谁也不知道西当烈究竟杀了多少人，染了多少血，才能够达到让人无法直视甚至想要呕吐的程度。

当年的加雷斯家族，可不止只有固铂和艾因兄弟二人，他们还有七个兄弟姐妹，全都被西当烈砍掉了脑袋挂在了城墙上，而之所以留下他们两个的原因也很简单。他怕无聊，怕以后没了乐子。

这种阴影一直持续了整整三十年，直到离开了一段时间的西当烈回到了末白镇，带回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女人。从那以后他就变了，变得慵懒，变得平静，甚至...变得温柔。

那个女人改变了西当烈，改变了被火山硫磺笼罩的末白城，并且在难产死去后还留下了一个孩子，奈安。

天知道为什么觉醒了几乎和先祖差不多纯净血脉的西当烈，那个觉醒了八重恶魔能力的西当烈，他的孩子会是这么一个普普通通孱弱的模样。身为父亲的他，更是溺爱自己的孩子到了极致，为了改善先天不足的体质让其能够平安长大，每天都会深入诺亚山脉狩猎危险等级为六阶的石龙兽，直至绝种。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一个不靠谱的偏方，说石龙腿能够让小孩子变得强壮。

伯顿还记得那一年，浑身染血的伯顿独自一人回来，怀里抱着那个普通女人的尸体，而女人的怀里则是一个哇哇大哭的新生婴儿。

“伯顿啊，你知道什么是爱么？”

也是那一天，刚刚过了二十五岁生日的伯顿差点把吃下去的晚饭给吐出来，他看着眼前的兄长，怎么都不明白他脸上那种满足又没有遗憾的笑容到底是什么。

“爱，就是你明明知道对方的缺点像星星一样多，优点像太阳一样少。可当太阳升起，星星就全都不见了，哪怕阴天打雷下了几百年的雨，你也一样会等着阳光的再次洒落。”

那时的伯顿并不懂，直到蓓尔出生的那一刹那，方才有了一种生命得到补完的感觉。

“你的父亲不是一个好人，但他是一个好父亲。我们这一代啊...什么都比不过他。”

伯顿看着奈安，露出了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仿佛回到了多年前，那个洗干净了浑身鲜血也熄灭了火山的男人对待自己一样，将手掌放在了奈安的头发上，揉成了一团乱糟糟的模样。

“加油吧，年轻的多蒙恶魔。去受伤，去流血，去变强，去找到一个你爱的人和爱你人，守着星星和月亮，等待太阳的升起。毕竟，这就是人生啊。”伯顿说完，松开了揉着奈安头发的手掌。

深夜的风渐渐冷了起来，听完一番话的奈安显得茫然和无措，他擦了擦眼角，抬头的瞬间也卸掉了所有伪装的坚强：“二叔...我爸爸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会是三叔和加雷斯家族么。”

“他们不配，也不敢。要真是他们，五年前多蒙家族早就和加雷斯家族同归于尽了，你是没看到你父亲葬礼时固铂和艾因两兄弟脸上的表情，那种好似死神镰刀从脖子后头挪开的可笑和滑稽，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伯顿的表情渐渐微妙了起来，摇了摇头道：“与其想着怎么报仇，你倒不如先学会保护自己。看到你今天的表现，你三叔不会就这么算了，加雷斯家族也是一样，这些日子你尽量不要在末白城多逗留。秋天的时候，加雷斯家族和多蒙家族将会举行擂台比试，表现不错的话，我会竭尽全力帮你争取前往苍月学院的名额，在那里你可以学到更多的东西。多蒙家族下一任族长的位置，我替你留着。”

“光是表现不错怎么够，要，就要拿第一。”

奈安和伯顿对视了一眼，各自笑了笑，叔侄两五年来的心结终于稍稍解开了一些。

这天夜里，奈安做了一个梦，也是他五年来第一个梦。

梦境里，面容已经渐渐模糊的父亲还是一如印象中吊儿郎当的模样，背过了身子站在了他的面前。奈安忽然发现，原来西当烈的背影是那么的高大和宽阔，足以为自己遮风挡雨。

“你不喜欢吃肉，羊也不喜欢吃肉。可你不吃，有人要吃，世界就是弱肉强食。听好了奈安，一个真正的男人，首先要学会的是坚韧，永远不要被自己柔弱脆落的一面展示给别人。无论对方是敌人，是家人，还是爱人。恨你的，会抓住把柄，爱你的，会因此伤心。唯有这一点，你要记住了。”

“我...记得的，我一直...都记着。”

微弱暗淡的月光中，奈安死死握紧了手掌，用力至指甲切开了皮肉都不曾松开。他当然记得，也永远不会忘记西当烈的骨灰洒向天际的光景。

五年来，他一直牢记西当烈的话。无论是面对欺凌和针对，还是面对独自一人的孤独，哪怕饿着肚子都不曾流露出一丝软弱，可伪装了太久，这张小丑般嬉笑的面具就烙在了脸上，成了身体的一部分。

如果不是这个梦，奈安恐怕已经快要记不起父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