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借花问剑(2/2)
需要说再见,再见也是再也不见。犹记渐盈凸月,女伶唱着词人的钗头凤,声声断肠,泪满衣裳。在我独立寒舟,望着脚下滔滔河水的时候,似乎那首词的旋律仍然在耳畔萦绕,我不禁读出来。
合欢酒,鸳鸯绣。锦裳红盖春华蔻。今宵短,留夫难。只镜梳妆,白头当剪。浅!浅!浅!楼如旧,花容瘦。泪痕闺阁鲛绡透。家书远,雁声传。琴断人绝,剑单杯满,叹!叹!叹!
我站在弥漫着错琴鲜血的河岸,我的面前站着那个杀死错琴的白衣男人,他的浣花剑也背在他的身后。
他问,你的剑没有鞘?
我答,没有。
然后我看见他的笑容,像月光一样柔和的笑容,那一刻我竟然心生出莫名其妙的温暖。
我知道当我产生出这种感情的时候我就已经离死不远了,但我还是要拔剑。
我把蔷薇剑抛在空中,裹剑的布衾碎成了细屑,被风吹散。暗红色的剑刃暴露在黑风里,冰凉如霜的剑锋宛如女子冷傲的容颜。
蔷薇剑在我手中。
我和他同时出手。
一样的剑法。
一样的借花问剑。
但他的剑很轻易地破开了我的剑光。
我只觉手臂忽麻。
剑脱手,震飞。
蔷薇剑呜咽悲鸣。
它反射出一道森红的光笼罩着那个男人的脸。我看到了男人满脸的惊愕的表情,我听见他突然惊呼了一声,你是剪鸿的后人?
下一刻,他忽然回转了剑锋,剑刃上迸出一道血线。
他望着我的脸,他的眼睛里的光已不再桀骜。在那一瞬间,他的眼神忽然变得清澈而空明。
充满了幸福和平静。
我听见他对着我叫别人的名字,他用模糊的声音说,听白......听白.......我是,你......爹......
蔷薇和浣花同时跌落。
这个叫我听白的男人,这个自称是我爹的男人,当着我的面死去。他竟然用剑割破了自己的咽喉。
然后我看见一个女子从黑暗中走出来,我突然不敢叫她的名字,沉寻。
当时黄叶只影,兀自漂零。
沉寻缓缓地走过来,弯腰拾起蔷薇剑。风袭来,剑光一瞬,剑如闪电。
剑的光还未到我面前,剑的刃已抵至咽喉。沉寻漠然地望着我,缓缓用剑抬起我的下颚,冷冷说到,被你杀的是义侠之首,侠王。他的名字叫翛穹,他曾是道家宗主,也是我的父亲。
我沉默,等她即将刺出的那一剑,已等待很久。但她凄凉地笑了起来,似是问我,又似是问自己,我怎么能够杀你?怎么能够?
风再来,剑光又如流星般隐去,我的蔷薇剑被沉寻横在面前,然后伸出柔荑一样的手指去触碰它无瑕的锋刃,我闻到上面的桃花毒液正散发出淡淡的芳香。抚摸它的美人似乎有些醉了,我听见了美人的梦呓,沉寻在轻柔地说,好沁人的毒,好锋利的剑。
下一刻我的眉心突然一阵刺痛,因为我看到了血填满了剑的纹路,就像是一朵受了伤的蔷薇。我失声喊到,剑上有毒。
但是已经太迟太迟了。
沉寻弃剑,转身,然后抱起她父亲的身体。
离开。
我终于叫了她的名字,沉寻。我想知道死在我面前的男人是不是我爹。
她没有回身。她的前方,黄叶已经落尽。我突然唱起那首小调,
凋零处,残柳恐难折。院内秋蛰心絮乱,三更残灺梦难赊。梅雨恍如昨。辞行去,疏盏与君酌。醉里随笺题旧赋,别时难料永相隔。离镜几时合?
当我再次走进昨夜路过的那片树林的时候,我在枝头看到了一个乌鸦的巢,里面有一只老鸦在哀叫,声音格外凄厉。
我下意识地握紧剑柄。
然而下一刻我又松开手,因为突然在别处又扑来一只乌鸦,它把自己嘴里的食物喂给了那只老鸦。
于是我从旁边静静地走过去,我听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说,乌鸦尚且反哺,何况人乎?
然后漆黑的夜里出现了一个夜行的三衣。
我希望他能够用佛法渡我。
他对我说,你跪我无用,我渡不了你。
我想问他为什么。
他却双手合十缓缓地说,贫僧法号渡我。
然后我不再发问,与他擦肩走过。
走到红尘客栈门口的时候,檐上的灯笼洒下的烛光晃得我泪花噙满眼眶,今夜发生的一切司莹没有问我我也没有说,我只是对她说我想马上回鸠兹城,想回家,司莹点点头。
我们就这样离开了宛陵,我只带了一张黄历,两把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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