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第二十九章(2/3)
华宫,他的眼里只有一人。可那人留给他的,竟然只是一个清冷的背影。
江晚晴背对他,安静地跪在地上,头顶一朵白色的绢花摇摇欲坠,她的人也像是凄风苦雨中,一朵将坠未坠的白梅。
凌昭的目光停在素白的绢花上。
女人青丝如墨,乌黑的发丝间,唯有这一朵绢花白的刺眼,不仅昭示着她身为先帝遗孀的身份,也在提醒他——七年,物是人非。
曾经的两心相许,如今的相对无言。
斗篷下的手渐渐握紧,凌昭极力压抑暗流涌动的心绪,淡淡道:“雨天湿气重,起来说话。”
江晚晴动也不动。
倒是宝儿清脆地应了声:“多谢王爷!”
秦衍之扬了扬眉,见这小宫女憨憨傻傻的,不由低眸笑了一下。
宝儿怀里抱着小狗,空不出手扶江晚晴,只得把狗儿往秦衍之怀里一塞,也不管他是谁,接着快步走回主子身边,小声道:“娘娘,奴婢扶您起来。”
江晚晴数着手里的念珠,眉目不动,语气却是心如死灰的绝望:“心死了,身子便成了一具空壳,调养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处。”
宝儿心头一惊,从进长华宫到现在,她从未听皇后娘娘说过这么灰心丧气的话,就好像当真万年俱灰,不想活了。
室内分明飘散着清冽的冷香,但凌昭的鼻息之间,萦绕不去、辗转难消的,却是那一年的血腥气,他的一口血吐在衣襟上,斑驳淋漓。
他的双拳捏得骨节泛白,眉眼之间尽是冰霜:“隔着一副金丝楠木棺材,你以为他能听见?”
江晚晴轻轻道:“听的见如何,听不见又如何?总之先帝一去,我全部的盼头、活在世上的意义,也全都没了,只剩一个福娃……”修长纤细的脖颈缓缓垂下,语气染上了哀痛:“……他是先帝唯一的孩子。”
凌昭听得怒气上涌,气道:“又不是你生的。”
江晚晴轻叹:“福娃是先帝的骨肉,就是我愿意用性命相护的孩子。而王爷……”她回过头,红着眼睛,目中泪光闪烁:“……您会善待他么?”
穿过七年冗长的光阴,穿过北地的风沙和帝都的雨,穿过冷香凝织而成的无形巨网,她终于回头,再一次望向他。
多么熟悉的一双泪眼,曾无数次在他的梦境中徘徊。
钢铁练就的心,这一刻也软了。
然而,江晚晴的眼神是冷的,眸中的泪不是为了他,说出口的话语,更是字字如刀:“七年了,我一直记得,那年宫廷家宴,你匆匆寻借口回府,举杯饮酒而未有祝词,始终欠了我一句皇嫂。”
她看着他,就像看着一个不相干的人:“……七弟。”
空气凝滞了片刻。
最后两个字落地,就连向来有笑面虎之称的秦衍之,此刻也变了脸色,暗中替这位勇气可嘉的江皇后,捏了一把冷汗。
宝儿却是听不懂的,看着摄政王比窗外的大雨更阴沉的神色,又是害怕又是奇怪——先帝比王爷年长,皇后娘娘是他的皇嫂,叫他一声七弟又怎么了?正琢磨着,隐约想起那天晋阳郡主闯来,好像曾说过……娘娘自小是一口一个‘七哥’唤他的。
凌昭眼底的冷霜,终于化成了铺天盖地的风暴,狂怒地吞噬一切。他动了动唇,声线紧绷:“——秦衍之。”
怀里的小狗都感受到了摄政王的雷霆之怒,不安地扭动着小身子,秦衍之抱紧它,对着宝儿挤出一丝笑容:“狗儿淋湿了,这位姑娘且随我出去,寻一块帕子擦擦它的毛发。”
宝儿自然不肯,她虽然懵懂,但也知道此刻的摄政王满怀敌意,不愿就此离开江晚晴身边。
秦衍之拧眉,不顾这小宫女的反抗,一手抱住狗,另一只手强拉住她的手臂,把她拽了出去。
宝儿挣扎不开,一步一回头,泪如雨下:“娘娘!娘娘!你放开我——”
直到她被拉出门,直到门关上,彻底隔绝了室内的两人,她口中的‘娘娘’依旧全无惧色,坦然直视执掌生杀大权的男人。
那双眼波流转之际,曾倾倒了多少世家公子的美目,波澜不惊的死寂中暗藏的……
分明就是纯粹的挑衅。
先帝的金棺停灵永安殿,择日下葬。
前几天殿中哀哭之音不绝,便是在这炎炎夏日,听着也叫人心生凉意,如今倒是清静了不少。
一名小太监擦了擦额头的汗,抬头看一眼刺目的日光。
先帝去的不是时候啊。
此时正值盛夏酷暑,这风吹在脸上都是热的。
头两天哭灵的宗亲命妇们,体力不支倒下的,可不止一个两个。
他刚收回目光,忽见一道高大的身影往这边来,后面跟着不少随从,忙定了定神,随身旁的宫人侍卫一道跪下行礼。
大热的天,他后背的冷汗湿了衣衫。
不是热出来的,纯粹是吓的。
等那行人匆匆走过,他才敢起身,转头望向其中一人的背影。
那人身形颀长,比旁人起码高出半个头来,背影也是一样的冷硬笔挺,像雪中劲松,又像永不会弯折的长/枪。
他一走过,空气都阴凉不少,四周的压迫感经久不散。
小太监长长出了一口气。
身旁传来同伴们的窃窃私语。
“摄政王战场上待久了,这气势当真骇人。”
“他这是往哪儿去呢?”
“我猜是泰安宫——听说皇上夜里哭的厉害。”
“唉,也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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