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1/1)
不巧的是,红海城历史最久的中学就位于震区最外缘地区,他们很可能安然无恙,这样的第一手消息——抓住几个片断,学生说几句童言童语,再采访下老教师,万一有奋不顾身互助互救场景只要见报准能获新闻奖……
如果写得好还是很煽情的,这是很多记者梦寐以求的题材啊,国内外多家媒体据说都在想办法到震区采访第一手——
我佩服他们的勇气,我小心谨慎逛商场连踩地下玻璃做的悬空地面都不敢踩,只能踮脚尖从墙沿兜过去的人,决没有去灾区的胆子;我一辈子都理解不了发明透明钢化玻璃地面的人到底什么用意;从技术角度谋划下怎么操作可以,看别人精彩冒险是刺激,但若换做自己那就很害怕很害怕了。
——“我不要去,我不去地震的地方……”部门会议上,听到重磅炸弹时,我大惊失色,环顾周围,希望出同事脸上看出点端倪,但,大家就像提前知道的一样,神态安详。我只能死命摇头,“我不会写地震报道——”
“有的人,不要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里。”陈凡蜻蜓点水道。
我觉得血像倒流进耳朵里一样,发涨,我是那样的张口结舌,不知所措!明明不对、明明是那样的、明明这是你们开会前就商量好的、明明我没有同意、明明我必须说点做点什么纠正这局面,明明……但害怕而挣扎的情绪攫住了我,血在耳朵里鼓鼓跳动着,我僵硬地坐在椅子上,不能动弹了——
我知道我得闭嘴。
“其实有好几个人抢着报名去,主任让你去,是为你好,不是每个人都能去的,像我,他就不会让我去。”欧倩这样开导我,要我心胸放开阔,也不是多辛苦的活,有军队保护并不危险,只是帮报社的一类记者打打下手,采访些花絮,“就当是历练也好。”
“但他不能强迫别人按照他的想法,不合理的工作安排我怎么能不质疑?——”
“哎呀,你胡说什么呢,他是领导啊。我们说来说去,都是为他卖命的啊。”
“……我的命是我自己的。”
她停下来,怔怔看我,觉得无法沟通一样。她找不出词来。实在难为她。她拍拍我的手,像个小姐姐一样好言好语问我:“黎鸣,你这样,这样认真工作,到底是为当官、还是为钱?”
“我,我只是做我应该做的啊。”我不解地幼稚地回答她的问题。
欧倩笑了下,带着点怜悯。
“你的年纪,和成绩,再过几年,也可以试着争取升职了,你,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不对……”
我觉得完全没可能。又不是我自己想认真,我只是迫于无奈,才一次次去艰难完成陈凡布置的任务,再荒唐再难我也得去完成;多年如一日地徘徊在下岗边缘的人,已经机械地想不到其他蛋糕点心打赏了,只是惯性地保持工作高效。
我只会工作,其他什么也不会。升职不是我这种人能妄想的。
“主任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他对我们每一个人都很好,派我们做什么工作都是为我们将来考虑打算;你没有在别人手下干过体会不到,有这样的领导,我们已经很幸运了。”
“你又说违心话。”我直截了当指出来。
她笑容僵住,这时把手抽回来,冷冷道:“我没有。”
“他是个男人,男人只会帮男人的,提拔也不会把女的派到真抓实干切实关键的岗位,可是,欧倩,我们到底和他们有什么不一样?难道我们不是跟他们一样读书、一样学习毕业、一样每天工作、一样结婚生孩子吗?我们和他们吃的大米、喝的水就不是一块土地上长的吗?为什么我们要按照他们限定的模式去当女人?为什么我们不能走我们内心认为是正直的路?——你是内勤,可是你人际很灵活,这点陈凡根本不如你,你是比男人强的,我觉得你是的——”
她打断我,不让我再胡说下去:
“——你说的路,不好走。走不通。”
“你看,其实你们都懂,只是装做不懂。”
“这有什么关系呢?这条路那条路,又有什么区别呢?黎鸣,你为什么非要这么较真呢?大家不都是想过得好点吗?难道你不想吗?就像男女之间,互相吸引,结婚生子,这有什么不对吗?”
“……但是下一代,你的女儿,未来的女儿。她们将重复我们的命运了。”
“呵呵,就你不一样?一般人,没那么犯贱,也用不着那么圣母。”
我只是摇头。她看我这样,便也皱紧眉,不再说了。
我和她邻座多年,还是一丝她的智慧也没有学到,她惋惜我终究是朽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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