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98章(2/3)
自缢之“罪”都算在了槐树头上。石咏暗笑,实不知这样的自欺欺人是为哪般,但清廷皇族到此,也要下马步行的规矩,至少透露了那么点儿对这位前朝亡国之君的尊重。绕过“罪槐”,神御殿便在景山东北角,为明代所建,此前顺治帝“大行”的时候,曾经在此停灵。
石咏检视一回神御殿,见神御殿后还有一间绿荫遮蔽的小院子,便也走过去,在门口静立了一会儿,里面便有宫人手拎着食盒走出来,见到身穿着补服的石咏,便躬身行礼,道:“大人!”
石咏点点头,说:“本官奉旨修整神御殿一带的殿宇,因此过来看看。”
那宫人甚是恭顺,低头问:“大人有什么吩咐?”
石咏摇头:“没有吩咐,本官只是在这里巡视一二。你若还有事,便自去吧!”
那宫人“嗯”了一声,又行了礼,提着手里的东西,转身走了,连门也没锁,就这样虚掩着,似乎压根儿不担心里面的人跑出来。
石咏却知道,这一处看似寻常的院落,名义上是在宫中当差的老人差事卸去之后养老的地方,实际上则是幽囚软禁的地方。
他想起贾琏的嘱托,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却若无其事地背着手转开,到其他地方转悠去了。
早先贾琏拜托他传递物事,石咏心中早存了疑惑,原本是不愿的,可是见贾琏也是实在没法子了,才来找他的,石咏心一软,总算答应替他到景山来看看。
而问起贾琏这背后的情由,贾琏只提了一嘴,说是上次“叩阍案”的关系,要还人情。石咏这才明白。
京中的世家大户往来,除了三节两寿的各色节礼、年礼之外,就是这种人情了,贾府欠了旁人的人情,既然不想将来旧事被人揭出来让人指脊梁骨,只能乖乖听人摆布话的分量有限,家里长辈推来推去,最后这事儿就落到贾琏头上,让他去想办法。
贾琏与石咏一向交好,再加上石咏还要靠贾琏帮忙在杭州打听他婶母的身世,所以石咏打算问清楚,若这不是去做什么伤天害理、谋财害命的事儿,他就打算帮了贾琏这个忙。
第二天,石咏便带了几个人,敲开这座小院的院门,进来检查院落的“结构”。
“石大人请自便!”
院门内有位宫人正在洒扫,大约是早已知道石咏这个包工头带着施工队进场的事儿,并不奇怪,抬头看看之后又低头继续。
“我们这些人……不会打扰哪位吧!”石咏小心翼翼地试探。
“无妨的!此处只有一位公公在此休养,大人但进无妨。”
石咏冲身后的工匠们点点头,立即有几位工匠上前,各自查看此处小院的建筑有没有结构性的问题,需要趁此次修葺的机会一起加固的。至于外观么,众人倒不大在乎,反正是宫人养老的地方,不需要过多装饰。
石咏自己则往里进过去,伸手一推门,门照旧不曾上锁,应手而开。石咏抬眼便见一大片清爽的绿色。
只见这院子里支着架子,架上藤蔓遍生,一个个青绿色的葫芦从架上垂下来。这葫芦藤旁边,放置着一桌一椅,一个发辫雪白的老人,身穿寻常太监服饰,此刻正坐在那椅上,背对着石咏,不知在摆弄什么。他面前的桌上,则放置着大大小小的,好些个葫芦。
石咏独自一人走进院子,随手带上身后的院门,打了一声招呼:
“梁总管!”
大约是许久没有人如此称呼过梁九功了,梁九功听见,双肩轻轻一抖,旋即挺直了身板,慢慢起身。石咏看得清楚,梁九功是将手中的一只葫芦和一柄雕刀都放下来。
“既然来了,就别嫌弃杂家这儿!”
梁九功那尖细的公鸭嗓音便在这小院里回荡。
石咏早在刚进内务府造办处的时候,曾经在慎刑司见过一回梁九功,当时他正在杖责一名小太监,若不是十六阿哥赶到求情,那名小太监就要被他当场杖毙了。
可是此刻见到梁九功一人在此,满世界只有葫芦相伴,如此孤清,实在是教人无法不感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梁九功当年视人命如草芥的时候,大约并未想象过自己会落到如此田地吧。
“梁总管,下官奉旨修缮景山神御殿一带,进来检视一下这里的情形,打扰勿怪!”
虽然梁九功已经落到这步田地,可是石咏与他没有私人恩怨,更加不打算在这时候落井下石。因此石咏说话依旧彬彬有礼。
梁九功闻言,终于缓缓回过头,盯着石咏。
“来——”
一年未见,梁九功的头发早已变得雪白。石咏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张形容枯槁,满是皱纹的老脸,岂料梁九功转过头来看时,石咏却觉还好,与他初见时并无多少变化,甚至脸色还挺红润,不致教人认不出来。
“来,看看杂家的葫芦器!”
梁九功开口,根本就没有认出石咏的意思。石咏听着对方口里透着无限骄傲,心里耐不住好奇,便快步上前,来观赏梁九功桌上摆着的几件葫芦器。
石咏是专门研究古代工艺美术的,因此对“葫芦器”这种偏冷门的艺术品门类也有所了解。
葫芦器的制作兴盛于康熙年间,具体做法乃是在葫芦幼小时,将器皿套在葫芦上,令葫芦长成想要的形状,待葫芦成熟之后,剖开晒干,再在葫芦表面做些文章,可雕可刻可烫可烙,山水花鸟无一不可,做出来的成品也是,杯碗瓢盆无一不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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