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红烛昏罗帐(1/1)

水芝园。

内室已经燃好了灯，苏远信枯坐在雕花红木桌前，明明灭灭的灯光为他的身影踱上一层金边，宽厚的背影给人莫名的压迫感。他神色冷然，不知所思。

“老爷，夜里霜露甚重，怎也不披件衣裳？这般坐着小心受了凉。”薛氏将一旁木架子上的披风披到苏远信的身上。

“云昕如何了？”苏远信斟满一杯茶水，“过来坐。”

“还能如何？我走的时候仍在昏睡，想必明日便会醒来了。”薛氏并未坐下，而是径直走到苏远信身后，为他捏起肩来，试探道：“老爷，事情可都处理好了？会否外传？”

“一切皆安排妥当了，我亲自处理的，大可放心。”苏远信不虞，“只是可怜云昕，倒是受了苦了。”在场的下人都被处理好了，此事当然不会外传，除却极少数人，再无他人知晓。

“无奈我无辜的云昕，竟遭受了这般罪。”薛氏心痛道，柳眉紧紧绞拧。

苏远信立时有些心疼，再三思索后还是下了决心，直问道：“水芝，你老实告诉我，此事是否与你有关？”

薛氏惊愕难抑，心中猛地一跳，手上的力道便不自觉加重。

苏远信直感到肩上传来一阵钝痛，下意识扭头去看，却见薛氏已然满脸泪水，楚楚可怜的模样直教人心怜至极。

这一幕令苏远信心中一蛰，他慌忙直起身将薛氏揽入怀中，“这是怎么了。”

“你我做了十几年夫妻，不曾想你竟是这般看我的？竟怀疑起我来了。”薛氏别过脸去，眼泪如珠簌簌而落。

苏远信有些惶急，解释道：“水芝，我怎会怀疑你呢？只是今日之事太过凑巧，甫一进门便有下人告诉我竹林出事了，贼人的供词又漏洞百出，我这才……”

“还说不是怀疑！”薛氏奋力挣脱苏远信的怀抱，“事有凑巧便是与我有关么？贼人的供词有问题便怀疑我么？此事尚无凭据，就要开始审问我了么？”

“水芝……”

“老爷，这么多年来，我自问对尚书府尽心尽力，凡事皆以他人为先，只为做一个衬得起你贤内助。更是将泠月视如己出，从不偏私。我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竟惹起你怀疑……所有不满，你大可直接告诉我。”薛氏如泣如诉，眸中泪光点点，似是“无意”提到了苏泠月，却变相点醒了苏远信。

“我当然知道你的付出，这些年来我都是看在眼里的，是我错了，我不该怀疑你，”苏远信懊悔不已，怜惜地重新将她揽入怀中，“至于那个孩子，这些年来确实不曾过问过她，怕是疏于管教了。”

薛氏慢慢止住哭泣，哭闹这一招须得适可而止，用得合适，会让男人觉得你进退有度，得到怜惜和愧疚；若是过了头，保不齐就会弄巧成拙，这等蠢事，她可不会做。

于是薛氏娇嗔道：“罢了，你知道就好，以后可不准再随便怀疑我。”

苏远信舒开紧皱的浓眉，不再绷着脸色，打趣道：“夫人的话为夫不敢不听。”

“晓得便好。”薛氏睨他一眼，复软软靠到苏远信胸膛上，若有所思道：“近来事务颇多，但对于泠月我从未疏忽过，那孩子虽喜僻静，也极少与人交流，但想来是非黑白还是分得清的。只是那贼人来得突然，又偏生出现在逐月阁后面的竹林里，难免惹人起疑。”

苏远信揽着薛氏坐回桌前，思索片刻后回道：“正因如此我才有所怀疑，此事疑点颇多，又矛盾重重，横竖都解释不通。”话出口后他才惊觉又说错了话，不自觉又提到“怀疑”二字，不由得愧疚道：“夫人，我……”

“无事，我都明白的，只要你信我便可。”薛氏眸光暗了暗，捏起帕子点了点眼角，“话说回来，你适才是怀疑我陷害泠月吧。且不说我将她视作亲生女儿对待。你只想想看，若我真要害她，为何过去数年间不动手，非得等到今日？”

薛氏声声悲切，句句戳心，苏远信心中仅有的一丝微弱疑虑，终于消散殆尽。

“是我错怪你了，水芝……”端的是心有愧疚。

“这不怪你，只怪这些疑点统统指向我……”薛氏体贴道，善解人意地端起茶递给苏远信，“只是可怜了我们云昕，自小学习孝悌礼义，孝顺长辈，对两个妹妹也关爱有加，谁知却遭了这般罪啊！”

常言道，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说者若是有心，听者便更容易认定。她此刻再次提及苏泠月，想必苏远信心中已有答案生根，薛氏嘴角几不可见地上扬着。

“老爷，折腾这么久你也疲了，有什么事我们明日再说，今日便早些安歇吧。”薛氏嗓音温柔若水，直暖到人心窝里去。

“好，便依你所言。”苏远信嘴角漾开一抹奇异的弧度，弯身将薛氏打横抱起，直往榻上走去。

“别急呀老爷……”薛水芝媚眼如丝，含羞带怯。

偌大的房间里，只有逼仄的角落里燃了一盏三彩罩子灯，时而闪烁的微光为房内添上一抹神秘而旖旎的气息。

鸳鸯帐暖更漏短，娇语吟哦，人影叠。

外室的红茉听见这令人羞赧的声音，耳根悄悄爬上一抹浅淡的红晕，驾轻就熟地熄了外室的灯，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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