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筮占(2/3)

他当着刘隗之面筮占，这是搞不了鬼的，因为《易经》为“五经”之一，是儒者的必修课——虽说基于这年月的教育资源，多数儒者只通一经，其它四经知道大概就成——士人多数都懂筮占。但具体得卦后如何解释，那便郭景纯说啥是啥了。/p

十有八变后，上艮下坤，得一“剥”卦，之卦在六三。郭璞解释说：“山附于地为剥，示居上者厚德，而使民安乐之意——岂裴公之谓乎？”/p

刘隗皱眉问道：“本经云‘不利有攸往’，是云裴公当居于长安，不宜外出之意么？”/p

郭璞心说你记得那么清楚干嘛？当即笑笑：“若天下定，宰臣自当居于都邑，燮理阴阳，然今乾坤板荡，岂有不出之理啊？我意是指裴公当居关中，不宜迁天子还洛。”/p

刘隗捻须颔，表示：你这解释说得通啊。/p

晋朝的正牌都城是在洛阳，如今洛阳已然克复，而且刘隗自建康北渡，直到进入关中，自然途径河南，早就听说了祖逖正在重修洛阳城，甚至于旧日宫室，则其盼望还都之意甚明。那么对于裴该来说，就有一个是否在天下大定前，便拱卫天子还于旧都的重要问题需要决断。今日卦中之意，或许就是说：长居关中则可保境安民；若还旧都，恐大不利。/p

至于是对朝廷不利，还是对裴该本人不利，郭璞没明说，刘隗也不便细问了。/p

随即又问：“之卦在六三，‘剥之，无咎’，又如何解？”/p

郭璞答道：“象云：‘剥之无咎，失上下也。’为敌失上下之序，乃可侵其土而无不胜。此乃云胡寇乎？云南阳大王乎？抑或……”注目刘隗：“云琅琊大王乎？”/p

刘隗不禁皱眉，半晌不语。/p

原本建康政权理论上的控制区域，并不仅仅江南之地，还包括了荆州的江北地区，以及徐、豫。如今裴、祖既已北伐，裴该复入长安执政，等于说把徐、豫都从建康“剥”离出来，直接从属于长安朝廷了，即便荆州的江北地区，也未必安稳——若再派一个第五猗过来，就没有裴该去攻他啦。/p

因此刘隗本能地觉得，这个“剥之无咎，失上下也”，八成是指的建康政权，因为是从建康过来的自己求问，同样从建康过来的郭璞为贞啊。建康城内，以王导为的侨姓大族总揽政务，司马睿不过垂拱而已，这怎么看都算是“失上下也”。筮占之意，是若江东不能改变这种上下失序的状况，则裴该将会逐步侵吞其地吧……/p

果不其然，自己此番前来，肩上的担子确实很重啊！/p

他沉吟半晌，这才想起来问郭璞：“然于卿适才街上所言蒯彻之语，又有何示？”郭璞一摊手：“筮无明断，或某看错，或非数年间事，变数正多，故不得解也。”/p

刘隗轻叹一声道：“也罢了。曩昔王莽克己礼贤之时，魏武初挟天子之日，何尝有篡汉之意啊？待等时移势至，终非人力所能挽回。且若天要灭晋，即不亡于裴，也将亡于胡，我等凡俗，何敢窥天？只能就目下情状，努力跋涉而已。”随即正色关照郭璞：“景纯，今日之事，出卿之口，入我之耳，慎勿再使第三人知道。”/p

郭璞说那是当然的，我没那么大嘴巴。/p

于是刘隗便道：“事不可延，时不可迟，我等今日便投刺往谒裴公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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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该初入长安之时，和梁芬就时局有过一次长谈。梁芬既然已经决定与裴该合作，也便不再玩儿虚的了，坦言对于长安朝廷来说，如今有三大敌。/p

第一个自然是胡寇，也包括了河北的石勒——当时王浚被杀之事尚未传入关内，因而在梁芬看来，羯奴并不足惧，若破平阳，即便不能如刘琨所言加以招抚，也可轻松剿灭之，裴该倒也不跟他多辩——第二个是秦州的司马保，而第三个，就是建康的司马睿。/p

梁芬说了：“我晋之所以颓败，皆因诸王纷扰，各欲执政，甚至于觊觎神器，乃相攻伐之故也。若诛杨骏后，贾后不讽楚王，使害汝南王，又何致如此？”/p

裴该趁机就说了：“司徒以为，此皆贾后之过么？私以为，武皇帝使诸王出镇方面，使各拥强兵，是致乱之由也……”/p

梁芬一抬右手，手掌向前，朝裴该一比划，那意思：可以了，到此为止，你不要再说下去了——这个道理我不是不知道啊，但事涉武皇帝的施政，还是少说为妙。但他随即就接着裴该的话头说道：/p

“是故雄藩坐大，必成朝廷之患，昔孝惠、孝怀皇帝时，因胡寇之扰，不得已使南阳王（指上一代的司马模）坐领关中，使琅琊王总统江南，而若胡寇既定，则必夺二王兵柄，社稷始可大安。”/p

裴该沉吟道：“南阳王怙恶不悛，且断绝陇道，明与朝廷为敌，待我先收全雍，即可率得胜之师躬行天讨。然而……琅琊王阳奉阴为，貌似忠厚，其实狡诈，尚无可加之罪，且所在悬远，暂时不宜往征……”/p

梁芬点头说是，然而——“琅琊王总督江南，有扬、荆、江、湘、交、广六州，几半天下。据闻南渡侨客与江东土著嫌隙甚深，烟尘遍地、盗匪纵横——文约曾住建康，自然明知其情。今若弃胡寇、南阳不攻，以朝命大军自司、豫而南，再沿江而下，料侨客必箪食壶浆，土著亦拱手称臣，不旋踵可下建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