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7章 此生若重游(1)(1/1)
此生若重游
宓婠
夜半三更,我被楼下的哭喊声惊醒,那疯女人天天搅得人不得安宁。上回她抓着我的胳膊叫我女儿。从此一碰见她就瞪着我,更加倒霉的是,她就住在我新租的房子楼下。
天亮后,我无所事事的在街上闲逛。我不愿一个人在家面对无力的空虚和对未来的恐惧,所以辗转来到出门必会搭乘的地铁四号线过道里坐着发呆。以前我曾嘲笑过在这个冬暖夏凉的好地方坐着打发时间的失业者,没想到时至今日自己也成为其中一员。
离得我最近的是一脸失意的挂着牌子的“专业贴膜”男,而不远的十米处站着一个乞讨的小女孩。
女孩看上去最多十一二岁,又瘦又小,像路边挨饿的流浪猫。黑黑的皮肤干掉一样贴在脸上,和她廋小的身影极不协调的是,她背了一个脏的看不出纹理、颜色的大包,包里装着不知道是捡来还是偷来的旧音响,在一边放卡拉ok,一边小声唱歌。原本搞笑的神曲《小苹果》在她的翻唱下被赋予一种痛苦的忧愁。悲伤的嘴唇怎么可能唱出愉快的歌呢,她唱功很差,几乎没有人施舍,甚至好多人从她面前走过都懒得看她一眼。
一曲罢了,她又接着唱,响着风铃的前奏突然吸引了我,“此生若重游,看往事景依旧。信念萦怀不休,细雨不怜思幽幽……”
我走上前去摸了摸见底的口袋,给了她一块钱。我对上那双漆黑的眼睛。不敢再看她,背过身去落荒而逃。
从那以后,每当我经过这个地铁口,都会给她一块钱。有一回,她在后面跟了我很长一段路,快到地铁安检口,她拽住我的衣角,说:“姐姐,求求你再多给一点吧。”
你瞧,人心就是这么不知满足,有了一块钱,还想要两块钱,有了两块钱还想要更多更多。
我厌恶的拉开她脏兮兮的小手,说:“没有。”不顾她的哀求,头也不回的上了地铁。下午的面试可不能迟到。
我会给她钱,并不是我有崇高的同情心,只是为那份还残留在心底最深的情怀。她唱的《此生若重游》,是我的原创歌。三年前,我因为这首歌的网络走红而辞掉原本稳定的工作,灌下网上那些励志的心灵馊鸡汤,追逐于各大的选秀比赛认为年轻人应该朝自己的梦想启程,在经历无数次的失败后,最初一起为音乐理想而奋斗的朋友离我远去,只留我一个人踽踽独行,去面对三年的简历空白和为音乐欠下的录音棚费、制作费用。
从那以后我就再没有给过她一分钱,甚至后悔因为那份破情怀的慷慨。被一个乞丐认出自己曾是歌手,真是极大的嘲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原本漆黑发亮的眼睛变成两个永远闭不上的黑窟窿,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的小腿被折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扭曲着。再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整个人彻底消失。
对于她的消失,丝毫没有人在意,好像她只不过是一块城市肮脏的牛皮癣。
从我第一次施舍她,到她消失的这段时间,我面试了27家公司,没有一家愿意给我机会,对此给出的理由千篇一律:简历空白期太长,年龄太大不适合。
以至于我不得不忍受继母嘲讽,一次又一次向父亲伸手要钱。
在那段难熬的日子里,唯一能让我支持下去的只有我的男神,演员庄易辰,他经常会在微博回复我的留言。他还告诉我,工作没有高低贵贱,只是分工不同。
为了他的话,也为了生存,我放下了所谓大学毕业生的尊严,当起市中心别墅群有钱人的保洁员。每天应那些有钱人的要求跪着擦地,趴着清洁马桶。
在我开始新工作的前一天夜里,我失眠难安,翻来覆去很晚才睡着。时至半夜,大雷雨把我惊醒,天空好像有无数战车隆隆驶过。我挣扎着起床关窗户,一抬眼,就看见窗上竟然显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我仔细一看居然映着一个狰狞的人脸。
我“啊”的一声尖叫醒来,拼命的抚着胸口。我不自觉地看向窗口,猛然一惊,黑暗中,窗口缝隙伸出一只黑乎乎的手爪。我吓得尖叫起来,刺眼的闪电划过夜空,有一只人形蝎子攀爬上防护栏,一颗顶着乱发的头颅像是被人挂在防护栏上,正卡在两根栏杆之间。
瘦削如鬼的疯女人冲着我破呼喊:“女儿!”
我拿起手边的晾衣杆就朝她打去,她的头好像被卡在防护栏里面动弹不得。我拼命用晾衣杆想把她的头捅下去,只听“轰”的一声,她摔下砸穿一楼的顶棚。
整栋楼的灯都亮了,我应该报警,可我又怕警察找我麻烦。我缩回张望的脖子,吓得一宿没睡,支着耳朵听动静。
天亮后,我出门时邻居们都在讨论昨天夜里的事,听众人啧啧称奇的口吻不像是同情倒像是有趣,他们又扯回她女儿失踪的话题,讨论疯女人18岁的女儿会被拐卖到哪个山区,讨论着新搬进来三楼的小姑娘和她女儿长的挺像。我不正是他们楼中的三楼小姑娘!我在一边听的心惊肉跳,不敢吭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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